翌日，大雪。


    白青住在二楼临街，打开窗就能看到街道上行走匆匆，身披蓑衣的行人。对面有个卤味店，香气扑鼻，引得她口水直流。


    忽地，她看到两个身穿单薄白衣的修士从远处走来，正是昨天见到的那对师徒。


    两人皆是女修，师父形貌端庄，举手投足间云淡风轻，游刃有余；徒弟活泼，就连行走都是蹦蹦跳跳，活像一只小兔子。


    她盯着这对师徒看，小兔子路过窗下若有所感抬头，一双圆润眼睛瞬间瞪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头上的龙角看。


    郑北山怕白青头顶龙角太过招摇，施法隐去了这对赤红龙角，按理说修为没有他高的，都看不到。昨日这对师徒都没有发现，今天徒弟倒是发现了。


    白青摸摸头上龙角，朝着小兔子咧了咧嘴。她有两颗尖锐虎牙，做出这幅表情，实在有些恶劣。


    “师父，她头上头角！”小兔子攥着端庄女修的衣袖不放手，目光一直盯着白青头顶看。


    女修抬头，目光中满含歉意，扬声道：“道友勿怪，我这徒儿从昨晚起就中了邪，总说自己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


    “是吗？”白青手中捏了个水珠，任由水珠从窗台落下，端庄女修没反应，倒是小兔子瞬间跳出半丈外神情戒备。


    “说不定是被夺舍了呢，我看昨日您徒儿也没这样活泼。”


    她的话引得端庄女修陷入沉思，忽地女修道：“道友昨日见过我师徒二人？”


    “西城门不远处见过，我与师父一起。你们昨天出城，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而且看着，还是往西走，这还真是奇怪。


    白青丝毫未觉，小兔子天真褪去，转而阴狠狡诈。自从发觉靠经历这些事情，比收集资料分析情感构成，能更快克服与改善联邦人惯有的情感淡漠，她就决心要多管闲事。


    端庄女修目露难色，左顾右盼发现暂时没有行人路过，低声道：“是我托大了，昨日我与徒儿本是去降魔除妖，结果遇到劲敌，与徒儿走散……”


    鹅毛大雪纷纷落下，覆盖了地上青石板，堆积有小腿高，寒风陡峭里端庄女修衣着单薄白衣，白雪盖在其瘦削肩头，落白渲染眉间霜雪，发间晶莹雪花衬得对方整个人空灵恬静。


    此刻铅云滚滚，天光昏暗，更衬得她肤色莹白。


    白青第一次发觉上辈子里话本上描述美人的欺霜赛雪真的存在。


    这女修背上背着两把剑，一青一蓝剑柄颜色剔透是宝石雕刻而成，腰间挂着一根黑鞭，柔顺光滑并无倒刺。与其徒弟身上的环配叮当不同，她头发连一根发带也无。


    这是个端正恬静的冰雪美人，和师父那样的糙汉子格外不同。


    “您不如上来说，既是除魔，家师或许擅长。”


    端庄女修踟蹰开口：“道友的师父，是何修为？这妖魔寻常降不住。”


    “元婴，剑修。”


    女修大惊，“这等修为的剑修，如今存世不多，昨日我竟没认出前辈？道友麻烦通禀，问道宗云川求见。”


    “好。你们先上来。”白青看了眼天色，暗道今日恐怕无法赶路，雪要是下到明日，怕是要等些时日才能动身。


    小兔子在听到元婴二字时，有些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当听到剑修时，面色顿时僵住。


    “徒儿，快随我来。”


    端庄女修云川并没将白青之前的话放在心上，只想见了元婴修士好解决那妖魔。


    她带着小兔子走近客栈，提裙姿态优雅上楼，刚走到二楼，就见身穿玄衣看不出修为的修士开门出来，朝她挥手。


    “云川前辈，我师父在等你呢。”


    云川连忙正了正神色，牵着徒弟的手走入房间。


    “多谢前辈愿意见我，不知您出自何门派？”云川进门没敢抬头，只余光扫到人影便躬身行礼。无论是哪个门派，元婴期都是大佬，需尊敬再尊敬。


    小兔子没有低头，上下打量郑北山整整三遍，嗤笑出声。


    “师父快起来，这是个江湖骗子，你看他怀里抱着的是凡铁剑。身上穿的是寻常布衣，只有那些凡间不入流的门派才穿这种衣裳，这幅行头也敢出来招摇过市谎称元婴。”


    小兔子牙尖嘴利，“他这种毫无灵力波动的骗子若是元婴，满街凡人都敢称化神。”


    白青缓缓抽出绑在身后的木剑，直指小兔子的脖颈。


    “再说一次。”


    “瑶儿不得无礼。”女修云川恨不得捂住徒弟的嘴，从徒弟的叙述中，她隐隐猜到了这位元婴是谁。普天下以凡人之姿，手持凡铁剑游走世间的剑修，除了那人再无其他。


    只是十年前这位是元婴，十年后再度出山，竟还是元婴。说好的进步神速呢?


    云川丝毫没有自己对别人要求太高的自觉。有些人终身都还在练气徘徊，更有人天赋异禀很快筑基，终身止步于此。


    “九阙，郑北山。龙姝说你是问道宗，抬起头来。”


    果然是他！云川猛地抬头，看到郑北山端端正正的面庞，瞬间松了口气。


    “您就是凡人剑北山真人？”


    郑北山眉头微皱，抬手示意白青收剑，瓮声瓮气道：“西边有妖魔？”


    “是。”云川心中大喜，“请前辈出手。”


    “你可知对方什么来历？”郑北山涉猎极广，除了最爱的医术不精，其他都算略知一二。“问道宗精通卜算，不知如今如何？”


    云川没想到他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自先掌门被天道惩戒后，问道宗已不再过问凡人事务，不干涉王朝更替。晚辈已立誓，此生不再占卜，一切随命。”


    郑北山挥手，冲白青道：“你和这位云川前辈的弟子一同下去吃饭。”


    说着，他丢了个钱袋给过来。


    白青火速捏着小兔子的脖子下楼，直奔对面卤味店。


    “这位……”小兔子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干脆省略直接问，“你不是修士吗？吃这些脏东西做什么？”


    脏东西？白青睁大眼，一脚踩在小兔子脚背上。


    卤味店的伙计表情也沉了下来。


    “我赵家卤味开了百年，街坊邻居谁不知道我家的下水都是用麦麸洗完，用精面，最后用细盐细细搓洗。更何况是其他东西，我家大厨连头发都剃光，就是为了客官嘴里的一口肉吃得干干净净。”


    眼看店老板也气势汹汹走出来，白青连忙奉上银子，要了鸡鸭牛羊卤肉与不少素菜。


    “还是这位客官识货，咱们的鸭胗做的也好，也来点？您这是家中宴客？不如让伙计给您料理好？”


    白青点头，的确有客，不过这客人恐怕不愿意吃这些东西。


    修士讲究多，像她和师父这样大吃大喝，荤素不忌的实在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