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林这才知道，这个扛着梅树的少年，是家里新请来的。他不太适应对方的毕恭毕敬，木着脸点了几下头，直接落荒而逃，从已经通报放行的殿前司侍卫身边走过，直接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紧紧闭着，一笑正蹲在台阶下面看蹲在墙根的白青。见刘林过来，立马站起来拦住人。


    “林哥儿怎么走这么慢？陛下刚还说起您呢。”


    刘林一愣，这才意识到圣驾降临。


    “我，我去其他地方。”


    “林哥儿等等，陛下让您直接进去呢。”


    一笑的态度变化不可谓不快，原先在叶城，可从来没有对刘林这样态度过。恭敬说不上，谦卑倒是有个十足十。


    刘林很不习惯。


    他艰难地扭动脖子，看向妹妹，就见妹妹正以同样扭头的姿态看着自己。天色暗了，看不太出来神色。但长久以来的经验，让刘林看出，妹妹的不耐烦。


    妹妹真的是不喜欢三皇子赵牧啊。不，如今应该叫做皇帝陛下了。


    他鼓足勇气敲门进去，眼观鼻鼻观心立在下首，老老实实按照夫子的教导行礼，之后便不再言语。


    赵牧见他这样，微微挑眉。


    “你的字是木木？可文章怎么看起来，毫不木讷？”


    桌上摊开的是刘林几日前写的文章，字迹潦草，一蹴而就，显然是有感而发写的。刘林斜瞟了眼，脸刷就红了。


    他平时不这样写文章的，只是只是……妹妹和阿苗说的问的多了，他就想写一写自己沿途所见所感。日有所感而已，不用给夫子交文章，也不用给父亲看，便随意许多。


    “那是……”刘林张嘴，却不知道要怎么说。无论如何说，都像是为自己不用功而做的辩解。这和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极为不和。他不想让父亲觉得，自己是个耽于玩乐的人。他的字，不是这样的。


    “朕让人取了你平日的功课，看着都不如这个。”


    “啊？”刘林不可置信抬头，茫然看着这个新上任的九五之尊。长相和在狗娃村时差不多，气质却已大相径庭。刘林最初印象中的赵牧，不喜言辞，较为沉郁。


    刘林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赵牧开始变化的。


    更不明白，自己随手写的，应该被父亲挑剔字迹不够端庄，被夫子职责不务正业的文章，为什么会被赵牧这样说。


    刘林不知道这是夸赞，在他眼中这是拐弯抹角的嫌弃。


    这位新皇帝，不喜欢他的文章。所以要用这样低劣的文章，来埋汰他平时的。刘林心中有些酸涩，他觉得自己好像完不成和阿苗的约定了。


    “青山先生这孩子要好好培养。”


    在刘林的呆愣中，赵牧走出房间。刘林嘴巴依旧张着，保持着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的状态。


    他看到书房裱着白纸的门被推开，外面侍卫手里的白灯笼，照亮了一隅黑暗。这团光缓缓移动，最终到了墙角。


    刘林的心扑通直跳，他连忙冲出去。


    “妹妹，病了……好了上山。”这是他的谎话。


    赵牧无视他的话，走到白青身边，从侍卫手里接过灯笼，凑过去看，就见墙根处长了青苔。去年枯朽的已经被清除，今年的正一点点生长，针尖一样的绿意，正在不断蔓延生长。相信不久之后，就能长成大片湿滑苔藓。


    这样的想象，让赵牧很不自在。让他想到了自己，他曾经也是这样，一点点的积蓄力量，最终达成目的。曾经的一切，自己表现出来的，都是为了让人以为自己无害。


    “青苔容易滋生蚊虫，毁了吧。”赵牧说。


    “人是你让去的？”赵牧又问。


    “谁？”


    “陈义？”


    “那个侍奉两个主子的？太子死了，他不应该是听你的吗？”白青自觉没有做过人任何事情，选择性地遗忘了陈义离开时的那些真情流露。


    在她看来那不重要。


    “前太子。”赵牧出言纠正。


    他认为这个青山先生的女儿，拥有秦艽的神异色彩，有拥有刘青山那股子决然气概。如若不然，怎能逃离太子追杀。如若不然又怎么能诛杀陈泼墨，又怎么能……胆敢胁迫前太子。


    这样的人，不能收为己用，实在遗憾。


    “陈义是你让他去的吗？”赵牧再次问。“回答我，这个问题很重要。”


    “你害怕他杀你？”


    种种迹象表明，陈义干了件大事。许多人想了千百年，都没能干成的事情。


    “不是我教的。”白青皱眉道，如果是她来做，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被发现身份的。


    赵牧没说信不信，从这一天开始，对刘家的监控更加严格了。他怕死，陈义能潜入宫中一次，也就能有第二次。他不敢赌。


    马鸣也成了被监控的一员，每次上街都有人跟着。一开始马鸣还不太习惯，渐渐发现有人跟着自己，没有小混混来欺负了，才察觉到这些人的作用，连走路都开始挺直腰板了。


    他渐渐爱上了出门。家中一应采买都被他大包大揽。


    诺爹乐得有人管事，刘氏见这人锱铢必较，是个细心的，也就放手了。马鸣就开启了每日上街采买的忙碌日常。


    “少爷，主母让您回去吃饭，快些吧。”


    马鸣站在茶馆二楼窗户下面，只要一喊，不用多久刘林就会小跑着出来。两人抱着采买的物品，急急忙回家。


    马鸣不识字，却想读书，刘林便在回家路上教他。回家路途的的不算远，一天只能学几个字，马鸣也学得高兴。


    闲来无事就用炭笔，在石板上温习。


    转眼入秋，墙根的苔藓在盛夏时被赵牧派人彻底清除，甚至为了防止再生，让人从鹿苑移植了奇花异草。入了秋，庭院里草木凋敝，名贵不名贵的全都开始掉叶子。


    白青没苔藓看，就坐在井边听地下河水声。


    刘林带着糕点回家，见妹妹几乎趴在井边上，连忙把人拉回来。


    “别玩，这个不好。栗子糕。”


    说着打开纸包，塞给她一个掌心大小的板栗糕。又匆匆忙去找阿苗，献殷勤去了。


    “刘姑娘，您这哥哥实在是不着急。连新开恩科的消息都不知道，竟一心去排队买点心，这可不太好。”一笑进门，绕到水井边，乐呵呵道。


    新帝登基，笼络人心的手段。


    白青歪头思索，这时间好像也差不多，眼看就要会试了。


    “真是一家子，一个不打听，一个听了没反应。刘姑娘别发呆了，醒一醒，快叫你哥温书吧。”


    眼看考试在即，如果不是还在国孝里，有的人家恐怕都要放鞭炮了。这家人倒是淡定的很。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