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塘县到京城，走陆路约莫半个月的功夫，水路十天上下。


    杨知府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再追，脑子里除了仵作验尸的结果，就是自己假象出来的凶手行动时的场面，总觉得一闭眼就会有凶手来割自己脖子，被吓得夙夜难寐，应是催着赶路，水路陆路交替着，用了八天就到了京城。


    这也就是他是一府长官，又拿着圣意。否则一日换三次马这种事情，驿站肯定不愿意给他办。就更别提一路上强行征用渔船了。


    一行二十多人，府衙的衙役和县衙的民兵都被折腾得够呛，到了京城在驿馆里直接就瘫了。


    杨知府不敢直接进城，小心翼翼写了折子送上去，心惊肉跳地过了三天，总算迎来了到城外驿馆接人的宫中近卫。


    “杨大人我等奉命来请您过去，陛下说了，要将您绑过去。”


    近卫们看着和杨知府颇为熟悉，不等回话，直接抓起绳索把这个不算大却也不小的官员五花大绑。出驿馆时，见到楼下正被喂饭的小娃娃，近卫们过去一问，是刘塘县来的，直接把小娃娃抓起来，夹在腋下，出门去跳上马走了。


    王氏被吓了个够呛，连忙叫自家夫君去追人，喊了半天，去楼上一看，府兵县兵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绑在一起动弹不得。


    王氏那里见过这种场面，能用来护送杨大人的都是军中好手，竟然被无声无息撂翻，这是王氏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她连忙给夫君松绑，急急忙把小娃娃被抢走的事情说了。


    李满仓气得满脸通红，他奉父命护送，结果刚到地方人就被人抢了，这实在憋屈。


    “都起来，去抢人。”


    “各位别忙了，你们不是来见陛下的？那些就是陛下手下的人。额……手段是奇怪了些，可他们一直这样对待杨大人的，不用担心。”


    驿馆的小吏拦住他们，笑嘻嘻扫了一圈这些人，又补上一句：“你们打不过也正常，这些人可是出了名的凶悍。”


    官家的人？


    李满仓将信将疑，见小吏拍着胸脯保证，这又是京城，料定没人敢在天子脚下抢掠，李满仓才勉强捏着鼻子信了。


    “那怎么抢人？”


    “这杨大人行事素来乖张，京中所有人都看不过他，大多人也就不给他面子。军爷放宽心，尽情歇息玩乐，怕是要有些时候才能回乡呢。”


    李满仓急着回家收粮食，眼看要到秋收的时候，本以为能赶回家收粮。听小吏这样说，心情不太好，气得当晚连吃了几碗大米饭。


    这边李满仓生闷气，王氏思念儿子干脆在屋里做衣服。


    另一头杨椒枝被带入宫中，先被丢到几位内阁大佬商议事务的地方，被拐弯抹角训斥一顿，又从头算他无召进京的过错，算下来罪名只比秋后问斩轻了那么一点点。


    杨椒枝听得咂舌，老老实实缩在角落里任由大佬们训斥。


    各个都是权臣，他一个都不敢得罪，只能听训，不敢有丝毫反驳。


    谁知听了半天训斥，到了下班的时候，大佬们甩着袖子回家吃饭睡觉，把他给晾在了这里。想走，门外有人拦着。


    没饭吃，他只能嚼茶壶里的茶叶，一边嚼苦涩茶叶，一边咂摸自己没死的好消息。凶手没追上他，这真是太好了！


    “本官跑这么快，凶手长翅膀也追不上！希望刘塘知县能快点破案，本官也好回家。”


    皇帝从侍卫口中听到杨椒枝的自言自语，一时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怎么就是个这样的贪生怕死之徒？就这，能当一府长官？”


    “陛下这杨大人所言所行，实在让人瞠目结舌，奴婢从未想过，他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平息朝堂上的议论。您看如何处置杨大人？”


    老太监实在想不到，这杨椒枝能干出这种事。真真就把一个小孩千里迢迢送来，虽然动机不纯，老太监还是在心里默默给这个行事向来古怪的官员加了几分好感。


    这样胆小的人如何成大事？他也就只能在府衙做事了，还是要找个人制住他。因为一个命案，被吓得回老家，这种事传出去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皇帝也是没想到杨椒枝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先冷着吧，让他好好长长记性。那孩子怎么样了?”


    “说来真如杨大人信中说的那样，这孩子胆子大。被近卫们带进来，不哭也不闹。这会儿洗漱干净，换了身衣服，正在喂饭。”


    “她和朕的阿五比起来如何？”


    皇帝是铁了心要让这小丫头和自家早夭的女儿比一比。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老太监心中不是滋味，掂量着言语，毕恭毕敬道：“这孩子胆子大，长得胖。”


    这春秋笔法用的，皇帝瞬间想起那个挑食的女儿，他倒也想自家女儿能胖乎乎的。那可是和他同月同日生的孩子啊。本该百般宠爱，却夭折了。


    皇帝心情不太好，看着满桌的折子，挥手让人退下，拿着朱笔奋笔疾书。


    老太监见了，只能暗暗祈祷没有官员出岔子，否则以陛下此刻的模样，怕是要严加处置的。


    出了大殿，老太监往安置小娃娃的地方走去，见小娃娃正在玩宫女给的九连环，玉制九连环被她晃得直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顽皮的公子腰间玉佩撞击，环配叮当呢。


    宫女们见他过来，连忙垂头行礼，端了茶水献上。


    老太监让宫女退下，走过去居高临下问：


    “小娃娃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白青正想着如何解锁，被人这样一问，循着声音抬头，就见到一张面白无须的老迈面庞。她张嘴，露出白米大小的牙，咿咿呀呀。


    怕有人怀疑，就模模糊糊显摆自己在人前说过的词。


    “馍馍。”


    “什么嬷嬷？”老太监挑眉，难不成他被小孩认成女的了？真是令人伤心。


    “枣馍馍。”


    “……”老太监想起杨椒枝信中提及的小丫头爱吃枣馍馍的事情，顿时哭笑不得。“来人，请太医来看看。这年岁，也该说话了，这孩子怎么只会说这三个字？”


    “回公公，早前杨侍卫请了太医过来看，说是孩子小，没人教，学起来总会慢些。平日多说说话，也就会说了。”


    “这小孩拖拽另一个小孩的事情怎么说？”


    老太监一直把这桩事情放在心上，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怎么就把个婴儿拖拉那么远呢？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