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良不在意这种事情，利益如何分配，根本不在他念头里。他和那些人想法不同，道不同，自然懒得去想九山城的纠葛。


    又用了一个多月，等伤口愈合状态还好的，他便让军医放自己出去。


    “我要回京！”


    杨秦闻讯赶来，见这个遍体鳞伤的猛将不要战功，只想要回京，自然是同意的。


    “楚千户既然想回京，便选几个人，护送你回去吧。”


    楚北良咧嘴露出锋利牙齿，嘿嘿一笑道：“承蒙将军爱护，属下的模样长相已经被辽军人尽皆知，几个人怕是护不住属下。”


    “军中你随便挑。”


    杨秦知道，楚北良出身低微，夫不详母不详，这样的人守不住军功。这人若是和县主关系好那还好说，心明眼亮如他，早就看出晴雨县主与此人关系并不算好。


    如此，如何能守住军功？与其被其他人抢走，倒不如按在他杨秦头上。


    杨秦心中算盘打得劈啪作响，放话让楚北良自己选人。


    楚北良拄着拐棍出去逛一圈，便带了一队人过来。


    “就他们了。将军将封赏一起交给我等带回去吧，京中出的那一份，县主那边会送去刘塘县的。”


    杨秦看了眼那些人，脸色顿时黑了。这些人都是刘塘县出来的，从他们那身依旧是乡兵的衣服，便能看得出来。不像是城中守军，衣衫褴褛，倒像是一群乞丐。


    “奖赏？”


    杨秦皱眉，这些人是投奔晴雨县主的，还真有些不好处理。


    “对，这是军功的册子。县主说每次都要汇报，过于麻烦了些，便让人专门记着，等着一起上报。”楚北良从李谷子手里拿过一本册子，翻来一页给杨秦看。


    李谷子学业上不算通透，记录军功倒是仔细得很。


    罗列详细，每一日的军功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旬便总结一次，单独记录。


    “只凭这册子，恐难以服众。”杨秦心中冷笑，凭几张纸，换军功自然是不可能的。


    楚北良看向李谷子，李谷子扯着嗓子喊道：“二狗子上菜！”


    “得了，来了来了，你们不拿，非让我拿。早就说让用盐腌着，你们非说盐太贵不给用，这都臭成什么样了。”


    随着声音由远及近，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杨秦不明所以，见李谷子等人都自动分散开来，让出一条宽敞的路，一体态健硕的大汉提着一个坛子进来，他下意识往后退。


    如果没错，恶臭应该来自这里。


    杨秦正不解，就见这叫二狗子的大汉小心翼翼放下坛子，从怀里摸出来两团棉花，塞进鼻子里，又取出一块帕子掩住口鼻。


    做完这些，他又摸出来两根足足有一尺长的筷子，往后退了一步，才用筷子夹住坛子上面的盖子，小心翼翼将盖子移开后，他直接躲到三丈开外。


    李谷子也早就躲得远远的，捂住鼻子，含糊不清道：“这就是证明。”


    杨秦强忍着恶臭，探头看了眼，整个人连忙向后退去。


    “东西拿走！烧了！你们这样，不怕疫乱?快，快拿走，烧干净！”


    “将军这是我们的军功，快点一点。”


    “就按你们记的来！”


    杨秦几乎要疯，他没想到这些刘塘县来的人，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


    等二狗子一步三挪到坛子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上盖子，将坛子带走，杨秦才松了口气。


    “你们快把东西料理好，来人，给他们论功行赏！看他们倒不想做将军，给赏吧。”


    一众乡兵听了，全都眉开眼笑，连忙和二狗子一起，挖了个大坑，把坛子里的东西烧了埋了。这东西，别说将军，他们看了也觉得害怕。


    等赏赐过后，账上已经没多少现银。杨秦看看账目，再看看走路都沉重许多的那些乡兵，头都要炸了。


    “走吧，走了就别回来。”


    李谷子心道，他才不想回来。他是要回家读书，考秀才的。


    回去时，乡兵们步行，楚北良伤重，路上又不好走，李谷子想了个法子，干脆抬着楚北良走。


    一千五百的乡兵，折损三分之一，还有一千余人。要给楚北良抬轿子，一人一个时辰，哪怕到刘塘县时也轮不了几轮。乡兵们没什么意见，楚北良却是受不了这种待遇。


    过了几日，他总算习惯了被人抬着走，心中的疑窦却怎么也解不开，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坛子里的是什么？”


    李谷子走在旁边，正往嘴里丢从军医那里顺来的甘草，被楚北良一问，差点被呛到。


    他抚着胸口，不太乐意道：“千户大人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楚北良茫然。


    “我以为军中的人都应该知道的，千户您竟然不知道，您是怎么当上千户的？”


    楚北良本以为自己是以军功上位，被李谷子一说，又有点不确定了。


    “应该怎么上位？”


    “当然是耳朵了。”


    “耳朵？”楚北良脑袋有些懵，还在发炎的伤口，让他四肢发烫头脑昏沉。


    李谷子见他不说话，便问：“千户是怎么当上千户的？”


    “杨秦说的杀敌凶猛，封了百户，后来抓了几个人，就成千户了。你们说的耳朵……”


    “人头不方便，当然要用耳朵了。”


    楚北良原本还诧异，这里的人是怎么确定军功，战场上倒了一地的人，杀红眼谁知道哪个是谁的功劳？原来是用这种方式?楚北良后知后觉，总算知道为什么大战之后，总有同僚在战场上搜罗，又为什么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总是怪怪的。


    他本来以为那些人是敬佩自己。


    原来竟然是觉得自己不爱军功吗？


    楚北良想到那天李谷子要挟杨秦时的情形，那挥之不去，似乎还萦绕在鼻尖的臭味，让他几欲作呕。


    “千户脸色不太好，还是休息休息吧。”李谷子叫停队伍，从车上搬下东西，就地埋锅造饭。他们里面没有厨子，只能靠自己做饭，味道不好不说，还总是半生不熟。


    李谷子嚼着生米，心中暗道回家后要在城里的馆子里大吃一顿。


    坐在火堆边，他掏出一张纸，找了根还算结实的木炭，掰出棱角来开始写信。


    他是看出来了，楚千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说不定没到刘塘县人就没了，他还是到下一个驿站让人帮忙送信，让家里准备棺材的好。


    楚北良刚强行压住要呕吐的感觉，坐在石头上喝水，见李谷子写信，凑过去一看内容，直接抬脚将人踹飞。


    “咒老子呢？谁说老子要去刘塘了，老子要去京城！”


    他就不信了，都把辽军打成那样了，竟然任务还没成功。见到白青，他一定要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