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啊!”程羽铭陪着笑送走了“维修师傅”。
这种上了年纪的老房子很难找到可以修缮的专业师傅,因为现在的建筑师们对这种几百年历史的建筑实在无从下手,真要找的话他或许应该致电国家博物馆叫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们过来参观一下这座和历史文物一样悠久岁月的宅邸。
雨终于停了,这天一大早他打电话给苏小薇,问她认不认识什么专业的人物可以维修他家的房子,苏小薇给他推荐了这位极其“专业”的维修师傅,是省里文物修复的活宝级大师,整日猫在狭窄的研究所里对着那些刚从土里抛出来的东西出神的人物,要不是岁数太大了,现在恐怕还跟着考察团全国各地刨坟掘墓呢。
苏小薇只是跟他提了一嘴有一处国家级文物的宅邸遭到了破坏,这位干巴巴的老头儿立刻就打飞机从临市直飞过来,消瘦的脸仿佛只剩骨头在支撑着肉皮,因为上了年纪浑浊的眼睛此刻涌动着莫名的情绪,身上穿着朴素的唐装,一双圆框金丝边儿眼睛活像是从民国时期穿越而来。
老头刚一下出租车,钱都没给就往房子里冲,踩着泥泞的小路,飞溅的泥点到处都是,害的司机大叔一路骂骂咧咧地追了进来,最后还是程羽铭把他拦了下来,自己掏了腰包。
“暴遣天物!暴遣天物啊!”老头的脸涨得紫红,好像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要仙去了一样,他满脸痛惜地看着地板和墙面上被mp5扫射出来的坑洞,幸好程羽铭事先把里面的子弹一个个地扣了出来,不然任谁都会怀疑这里发生过一场严重的枪战。
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任凭老头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你这混小子真是不知道珍惜,这可都是文物啊!每一块木头都带着历史的气息,你你你你……你竟然让它们变成这样?”老头又指了指墙面,“瞧瞧这些砖块,这种做工就连咱们大清朝都造不出来,一看就是老洋人的手艺!现在呢?变成了筛子!”
他连忙走到走廊尽头,痛心疾首地看着那面开着大洞的木雕花窗,“啧啧啧,毁了啊!全毁了,就算是盘古大神在世也不可能给修复成原模样了啊!”
老头很早之前就听说在这沿海的城市里矗立着一幢不知盖于什么年间的老房子,只可惜这栋房子一直是属于某人的私人财产,他也没什么好的理由过来“参观”。
房子的年纪不会低于400年,可它完善的就像是才没建成十几年的样子,那个时候文艺复兴运动刚刚从欧洲开始萌芽,努尔哈赤的铁骑即将踏平腐败无能的晚明政府,还有将近一百七十年拿破仑才诞生,距离人类文明转折点的第一次工业革命还有近三百年的遥远历程,怎么会在这种遥远偏僻的地方存在这样一座集艺术简约与传统设计于一身的奇葩建筑呢?
那时候宫廷设计师们只需要知道如何设计出一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宽阔无比尽显豪奢,最好还能满足皇室的一些小需求的建筑群,哪会有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边陲地区建上这样一个东西方结合的建筑物。
况且,这些材料绝对都是当时的人们根本无法早就的,甚至一百年前,人们才开始逐步将那些新发明的化工材料应用到建筑当中。
这简直就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宝库,他们这些捣鼓历史文物的老家伙就是为了从这些不知道哪辈子的东西上找到值得人们利用学习的地方,那些材料的质地和做工都与现代工厂生产出来的完全不同。
老头一会儿捶胸顿足,一会儿暴跳如雷,然后对着程羽铭从掉了的花牙处喷口水。
“真是搞不懂国家为什么要把这么珍贵的文物交到你们这些不懂得珍惜的人手上!”
然后他连忙给附近的文物局打电话,叫他们带着最好最全的材料赶紧过来一趟。
一听到这位老大师的召唤,文物局那边也不敢怠慢,几辆车拉着各种材料组成一条车队风风火火地朝程羽铭家赶,路上的行人都以为哪里发生了严重的崩塌事故,需要出动这么多物资人力。
连带着局长、副局长、书记,各个施工队的头儿从车上下来等着老大师发话。
局长相比也是一位文物爱护狂人,先上来握住老大师的手对着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一阵内牛满面,然后表示说一定全力配合文物的修复工作。
程羽铭当时就扯了扯嘴角,现在他好像是个局外人一样被拦在外面,有没有搞错?这里是他家啊?他都没心疼得那么激动,你们激动个屁啊!
终于一阵捣鼓到了下午,太阳都已经要沉浸海平面下面去了,只剩下几个秃头露在外面散发着最后的余光。
程羽铭家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施工队成员挥洒着汗水开着车离开了,被子弹打穿的地板用极其细腻的手法给填补完整,尽量没有损坏原来的设计和样子,至于那扇完全被破坏的窗户是彻底没救了,老头只能是仿照着其他的样子堪堪整出了一个图案,然后赶工地把新的窗户挂在了上面,顺手还帮他把些许腐烂的木楼梯,被老鼠嗑出洞来的墙角,以及带着裂痕的屋顶和瓦片给修缮了一遍,终于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
除了见到程羽铭那一瞬间就拉下脸来又骂了他一通,才意犹未尽地离开,顺手带走了那些换下的材料拿回去研究,毕竟几百年前就做出的防腐和防水手段,简直闻所未闻,还有这种独特的制作手段和染料更是完全没听说过。
程羽铭当然毫不介意,因为那些东西都是用炼金术制作出来的特殊材料,以现在的科技手段顶多只能分析出他们是用什么材料做出来的,根本无法仿制,或许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解决一下材料成本和豆腐渣工程问题。
回头进来,房子里依旧空无一人,克莱尔已经两天没有露面了,程羽铭难得过回了三餐外卖的一个人的生活。
果然还是生气了吧……他想着,其实恶魔先生根本没有理由那么迁就着自己,他们的契约早在很久之前就可以结束了,若不是这愚蠢的生命契约,现在他们早已是分道扬镳的两路人。
可是突然看到着空荡荡的房子心里像是少了什么一样难受,结果还是变成了一个人,就连张梓雯和苏小薇与他都开始有了一层莫名的隔阂,那种感觉真的不好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勒紧他的心脏一样。
他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明明感觉一切都是正确的选择,可是结局总是一场难以言尽的悲剧。
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眼皮,他也算累了一整天了,起的那么早,然后陪着僵硬的笑被那个老头骂了一天。
轻轻靠在沙发上,空调吹拂着轻柔的凉风,一股很深很沉的困意席卷了他的意识,然后就靠在那里睡着了。
夕阳终于完全沉浸海岸线的远方,只余下不太皎洁的月亮和万里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