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铭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像极了传说中人死之前会看到的走马灯。
他本来以为再也不会回想起这一幕,回想起那时候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狠狠背叛、抛弃,回想起那时的痛苦与酸楚。
看上去只是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魔术世家的孩子们都是势利的,他们很清楚谁对他们有利谁对他们无用,所以程羽铭很少愿意和他们接触,因为他觉得在别人眼里,他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一个稀奇的珍宝。
但是这件事对他来说,恐怕是童年难以磨灭的伤疤,有些事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微不足道,但是对他来说真的难以忘却。
从他懂事起,洛奇总是呆在他身边,那是个无比优秀的人,程羽铭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如他,长得帅气,惹人喜爱,性格又好,对长辈恭敬听话,对小辈照顾体贴,天赋极高,实力也很强,无论那一方面都远远超过程羽铭。
要说羡慕嫉妒恨,那也应该是他才对,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因为他觉得,无论洛奇如何优秀,那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然而,现在满脑子仅存的只有那张绝情无比的脸庞,和无尽的痛苦。
他突然有些莫名的愤怒,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情,所有的画面都如拼图般破碎,意识回归于黑暗。
程羽铭跪在地上,大汗淋漓,浑身如同虚脱似的乏力,颤抖不已,他不曾看见,他的眼睛如同血般赤红,他只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荒谬,希望与世无争的人总是会被其他人妒忌、陷害、厌恶。
这不是很不公平吗?难道脾气好的人就活该被欺负吗?他突然钻心的痛,好像是一记重拳深深砸在他的心口,他本以为自己早就释然了,已经过去了十年,在时间面前,一切都是虚妄的。
可是他发现他错了,过久的尘封带来的不是平淡而是久酿的沉醉,那股子情绪在他的心底愈发的浓郁,愈发的根深蒂固。
他在懊悔,他在痛苦,却无处发泄。
他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如果他不是个废物,他也不会受尽冷眼;如果他不是个废物,他也不会人人欺辱;如果他不是个废物,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父母被强行带走生死不明,然后身边重要的人接连受苦呢?
程羽铭心底突然莫名的烦躁,浑身说不出的燥热,脑袋嗡嗡的,脸上的表情似乎要扭曲在一起,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脑子一直有个奇怪的声音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他愈加的烦躁,甚至神志都有些不清醒。
他还记得这种感觉,这种浑身充满力量,感觉自己无所不能,仿佛世界都在他手中掌控的至高感,让他神往也让他害怕。
这股来路不明的力量被克莱尔定义为危险,确实很危险,他随时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
“怎么办?”克莱尔看向黑影。
“吾不知道。”黑影回答,“按理来说神子绝对不可能拥有欲望。”
“所以他不是神子了?”
“可能是吾判断失误。”他很大方地承认了错误,让克莱尔都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不过,他的确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容器。”
“那股力量会毁了他的!”克莱尔死死地盯着他。
“吾所犯下的罪行,吾会解决,不需要你多言。”黑影静静地看着有些癫狂的程羽铭。
程羽铭发出痛苦的呻吟,倒在地上,浑身微微的抽搐,奇怪的黑色纹路如同扭曲的小蛇一样爬遍全身,他捂着头,蜷缩成一团,又瞬间撑开,不停地用头撞击地面。
坚硬无比的岩石,被砸出一个不小的坑洞,他只能用这种暂时性的痛苦在保持些许的清醒。
“你要怎么做?”
“很简单,只要让他把这股力量发泄出来就好了。”黑影的身体逐渐实体化,变得可以碰触到,倒是一位挺威风的男子,浑身包裹在满是骨刺的黑色麟甲之中,只余下一双暗红色的眼睛露在外面,倒像是那些神话里的战神。
“或许吾从一开始的决定就是错的。”他说,“吾早已被时光泯灭了复仇的决心,支撑吾至今日的只不过是当初的一缕残怨罢了。”
他往前走,继续说:“但是他不同,他才是真正会向世界复仇的人,只不过从未有人在他的羊皮之下翻出锋利的爪牙。”
克莱尔的目光随着他而移动。
“或许,他真的可以推翻那些伪神的统治吧。”
“你……”
克莱尔还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了。
他还有一肚子的疑问无从询问。
“你疯了!强行实体化你的本体会……”
“吾说过,吾的错误吾会自己承担。”黑影扬起了高傲的头颅,“吾和人类不一样,人类做错了事只会把过错推给其他人。”
“你应该能随便挣脱吧。”黑影突然回过头来,“如果我战败的话,你带着他的朋友们离开吧,本来,我也没想伤到他们。”
克莱尔愣了一瞬,他完全没想到这位如君王般高傲的家伙会理所应当认为自己会输
“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必须要通过传送通道,那条通道永远弥漫着空间的乱流和元素的风暴,每隔一段时间只会平息几分钟的时间,你们必须趁这短短的几分钟回到地球上,否则就算是你,恐怕也很难在存活下去。”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不是憎恨人类吗?不救他们更好吧?”
“我说不救,你就不会管他们了吗?”他嗤笑了一声,“他们或许就是你口中不坏的人类吧,大概。”
“这个世界已经过于安详了,人类只知道内斗,早已经忘了来自外界的威胁。”他说,“终有一天,他们会为如今的愚蠢付出代价,而如果那天真的来了,他们或许可以成为神子的助力吧。”
“你可真是……大公无私啊。”
“恰恰相反,吾自私的很。”人影回头看着他,“否则当初也不会遭受如此灭族之灾。”
克莱尔目送他离开,如同为一位踏上战场的壮士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