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草回家后便匆匆洗漱睡觉了,第二天晨起,迷迷糊糊看见手机屏幕有信息,是董栖山发来的,凌晨三点。
“死者情况有点奇怪,电话联系。”
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补觉,秋草没有打电话,回了一条信息。
“辛苦了,起床没?”
不一会儿,董栖山的电话便打了过来,秋草还在忙着穿衣服,于是开了扩音。
“喂,秋草,我们昨夜做完了尸检,发现死者双臂有一些淤青,并且检测出有服用过安眠药的痕迹。”
秋草正在扣上衬衫的最后一粒扣子,闻言怔了怔,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那你们……今天还去家属那里吗?”
“我们要他丈夫来局里录个口供。”
“好。”
跟苗所汇报了情况,她和云仔约好时间,搭李叔的车去了分局。
审讯室内,云仔大声喝道:“你为什么给妻子买了这么多保险?又为什么阻止尸检?”
保险?
“我说过了,”男人居然带了点哭腔,说:“家里亲戚最近在做保险,我们也只是帮忙买几份。”
“那她的身上为什么会有伤?安眠药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男人似乎只会重复这一句话,云仔有点不耐烦,和同事说了两句,走出来摸出一根烟。
“秋草啊,”他出面便看见秋草,迎上来说道:“什么也问不出来,不知道真傻还是装傻。”
“他也不清楚妻子跳楼的原因吗?”
“是啊,他们吵架的原因据他所说也都是些日常琐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一筹莫展之际,物证鉴定那边打来电话,说是有些发现。秋草连忙跟着云仔过去看,物证科收了死者的一部手机进行分析,起因是听小北说妈妈前几天一直抱着手机不知道在搜什么,手机密码很简单就打开了,是小北的生日。
听物证科的肖肖说,手机的搜索和浏览记录很多都是关于“蓉市母亲把小孩锁在车内”这一则新闻的。
肖肖问:“你知道这个新闻吗,几个月前有个妈妈不小心把小孩锁在车里,结果孩子差点中暑,后来还是路人帮忙砸车窗才救出来。”
“有印象,网上有个视频显示路人准备砸车的时候,那个妈妈说这车好贵,结果引发了一场骂战。她为什么要搜索这个?”秋草不解。
“那个母亲就是死者。而且她刚生完二胎不久,不排除产后抑郁的可能性。”
秋草周身泛起一阵凉意,她想起了云月的事情。过去,人们信息交流不算通畅,而今,随着网络的普及与飞速发展,你可以在各类社交平台上肆意发表言论,甚至不需要暴露身份就可以对着他人心口插上一刀。若她真是因网络暴力而自杀……秋草不敢细想,完全可以想象得出网民们用着怎样恶毒的语言辱骂这个母亲,甚至人肉搜索出她的身份住处,给她送去恐吓邮件,在门上写下血淋淋的字迹。
“你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去死吧!”
……
这不是秋草一厢情愿的想象,而是她以前办过的一起案件中的真实情况,那一次网络暴力的主角还只是因为不愿意给一位孕妇让座,事后秋草才知道她那天身体不适,刚从医院回来。那时如雪片般的狠毒字句逼得这个当事人每天都不敢出门,甚至有点被迫害妄想症,来派出所请求警察保护。
“可是,不对啊……”秋草努力挣扎,不愿意相信这个是死亡的理由,揪着自己的袖口说:“那她丈夫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丈夫忙于工作,似乎平常也不大关心家里的事情。”董栖山也在这里办公,听说消息也过来了。
“你看,”肖肖把自己的手机举到众人面前,上面是锁车的新闻以及网友评论,她啧啧两声说:“这要换是我,也不想活了。”
对于这个“愚蠢而没有母爱”的妈妈,有些评论完全不吝惜最肮脏,最不堪入目的,最刺痛人心的话语,甚至还有各种花样百出而同样恶毒至极的诅咒,秋草不想再看,这些对于一个独自照顾两个小孩,整日埋没在生活琐事的家庭妇女来说,对于一个本就产后抑郁,还要服食安眠药才能获得一点点睡眠的女人来说,会是一把多么寒光闪闪的利刃。
可是,秋草还不能接受,人不是生来就要被打败的,你尽可以毁灭他,却不能打败他。何况她还有两个如此可爱的孩子,若能走出这些恶毒评论,秋草相信她仍然会是一个优秀的母亲,仍然能雕刻出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惜,没有如果了。
秋草不想再看,推开了手机,走到一边。几个同事则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发出各种议论。
“这个完全是疯狗啊。”
“切,都是瞎猜的。”
他们又打开了那天小北妈妈跳楼时别人直播的录屏。
“居然还有人乱扔了个黑色塑料袋。”这是董栖山的声音,没人理他,大家都在紧张地看着那个孤独的人站在高高的楼顶,秋草不忍心看到那个令人心碎的瞬间,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