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傅晏清将叶淮止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护着他的脑袋,以防他的头受到撞击。
车外,林彻快速地挥舞着马鞭,行人见到是亲王府的马车,知道里面坐的是当今倍受推崇的叶世子,纷纷自发地往一边退去,让出一条宽阔大道。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亲王府,车在府门前停下,傅晏清将叶淮止扶下马车,由林彻背着他,疾步跑向府内。
傅晏清跟在林彻身后,随着他一进了王府。
三人朝清浔院跑去,一路上遇到的侍人看到这一幕,皆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看着,甚至忘了行礼。
直到三人身影消失,众人才发觉林彻背上那不省人事的人竟然是他们世子,连忙跑去禀告自家老王妃。
林彻将叶淮止背进了内室,同时,一个年轻的男子从暗处走出,他手里拿着一个木匣,走到床前,看了眼昏迷的叶淮止后,却把目光转向了林彻和傅晏清。
林彻恍悟,“傅小姐,请随属下到外室等候。”
傅晏清不放心地看了眼脸色惨白的叶淮止,“没问题吗?”
林彻冷静的仿佛变了一个人,“叶卓的医术是世子亲授,有他在,没问题。”
傅晏清抬眼看向那个叫叶卓的年轻男子,他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眼间还有着些许少年稚气,但气质却意外的沉稳。
傅晏清与他对视一眼,少年的目光不俾不亢,透露出一种“万事皆在他手”的自信。
她又看了眼叶淮止,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内室。
林彻跟在她身后退出房门,转身,将房门严密地拉上。
走出内室,傅晏清看见了站在院中的孙娘,孙娘见她出来,朝她招了招手。
傅晏清向她走去。
孙娘亲眼看着叶淮止被送入内室,脸上却没什么担忧之情,她道:“傅小姐放心,世子不会有事的。”
傅晏清回头看了一眼,林彻还站在门前,似乎在守着不让旁人靠近。
她收回目光,尽量平心静气地问道:“他到底怎么了?我看他这几天脸色都不好……”
孙娘却道:“傅小姐的脸受伤了,老身给傅小姐拿了一些药来给您。”
闻言,傅晏清伸手摸了摸被叶淮止的血蹭到的那边脸,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阵蚀骨吞肉之痛,她小声地“嘶”了一声,意识到这是因为叶淮止血液里带毒,不由得升高了音调,“叶淮止中毒了?”
孙娘无奈地笑笑,仿佛司空见惯,“想要世子命的人多了去了,中毒又算什么?”
那时,傅晏清还没领会到她口中的“又算什么”有什么深意。
她有些怔然,喃喃道:“可他这几天都跟我在一起,为什么我没事?”
初来这个时空,她的确有过惊慌,也接连几次遇到危险,但每次都有叶淮止在她身边,为她一一化去,久而久之,她竟然已经开始忘记了,她身处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傅晏清想起自己对叶淮止的那些猜疑戒备,又想到他次次护在自己身前的模样,难受的低下了头,“我可以……把那些人都杀了吗?”
孙娘一惊,没想到失忆后的她还能说出这样毫不掩饰内心的话,但转念一想,傅晏清以前那么在乎叶淮止,纵然忘了些事,生了些嫌隙,心里总归还是偏向叶淮止的,那像是本能。
眼看着叶淮止昏倒,傅晏清那样骄横的脾气,能忍到现在才说这样的话,已经是极限了。
想到这,孙娘看着傅晏清的眼神更像在看自己女儿了。
她拉过傅晏清的手,牵着她往庭院中的凉亭走去,“小姐勿忧,等世子醒来,查清楚了,一切自有定夺。”
傅晏清蹙着眉,道:“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刚中的毒,而且他好像也知道自己中毒了,可他为什么不及时治疗呢?他医术不是很好吗?就算一时半会儿治不好,那他为什么还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有闲心思和我斗嘴,不好好在府里养着……就算要查案,他身体出问题了,皇上也不可能那么不近人情吧?”
都说关心则乱,傅晏清心里对叶淮止有着极大的愧疚,这会儿他人又在昏迷中,生死不明,傅晏清一想到她可能会失去这个人,就完全无法冷静,说出的话也根本不过脑子。
孙娘拉着她在凉亭中坐下,凉亭中的石桌上放着几个瓶瓶罐罐。
孙娘拿起帕子,蘸了水,帮她把脸上的血渍擦干净,露出下面已经红肿的皮肤。
她用竹签蘸着药,小心地涂在傅晏清脸上,柔声道:“世子身上压着一个亲王府,他不像傅世子,世子只有一个人,王爷王妃去的早,早些年老王爷也撒手人寰了,只留一个昏昏傻傻的老王妃,家中老的老,少的少,那么多明枪暗箭,都由世子一个人来挡。世子身体康健,那些人行事就会收敛一点,倘若世子出事……亲王府就岌岌可危了。”
说到这里,她放下了手中的竹签,握着傅晏清的双手,道:“所以,老身希望傅小姐能和世子好好的,世子以前和老身说过,选择和傅小姐一起走下去,势必会遇到很多麻烦,但只有傅小姐在世子身边的时候,他心里才有底,才不会觉得前路漆黑,遥遥无期。”
“傅小姐,您在世子心里,是他的梁柱啊。”
傅晏清早知叶淮止的父母已经作古多年,但她听到这番话,心中还是一悸,鼻头竟有些发酸。
孙娘又道:“以前您未与世子定亲时,与世子甚少来往,但是我们这些身边人都能看出来,世子并不排斥,相反,他还很乐意和您相处,世子说,与您相处,很轻松,很……与众不同。”
“或许外人想不明白,但老身活了七十余载,又怎么不明白。”
“世子还未出生时,老身就侍奉在王妃左右,王妃福薄,只有世子这么一个子嗣,府中人忌惮世子身份,与世子相处时慎之又慎,从不敢逾越,久而久之,世子便养成了今日这副性子。”
“可再怎么说,世子他……也才弱冠之年啊。”
弱冠之年,本该是与一众好友鲜衣怒马、共执杯铭的年纪,他却像个化外人,与一切隔绝。
“世子曾说,这世上每个人,不管是敬畏他的,还是仰慕他的,甚至敌视他的,永远都是冰冷的腔调,客客气气的态度,仿佛他是天边骄日,只有傅小姐,也只有傅小姐一人,敢当众指出他的不足,不会把他看做天上人、云中月。”
孙娘想起那年,世子被傅晏清当众指责时一脸茫然的神情,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