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一路上心惊胆战,看到晋华宫的宫牌时,才终于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转身对着傅晏清道:“傅小姐,晋华宫到了,贵妃娘娘在里边等着您呢,您请进吧。”
傅晏清在他回头的那一刻收住了笑意,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了眼敞开的宫门,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你是皇上身边的?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又是一抖,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奴才不是皇上身边的……奴才就是去送糕点,就被人叫来了……”
傅晏清诧异地看着他,“你是御膳房的?”
小太监瘪着嘴,委屈地点点头,“是……”
傅晏清看着他委屈巴巴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你就那么怕我?”
虽然身在皇宫,但小孩子还是小孩子,听到她笑了,小太监紧绷了一路的神经骤然松了下来。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共事的哥哥姐姐们常说小姐不开心的时候,脾气会很差,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掉脑袋……”
掉脑袋……
傅晏清脸一黑,对于封建社会中人权淡薄的现实不想评价,只能说三人成虎、流言可畏……
小太监见她脸色变了,以为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连忙跪了下来,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慌忙道:“奴才口无遮拦,请小姐恕罪。”
傅晏清眼皮跳了跳,余光中瞥见几个路过的宫女停下了脚步,躲在远处的宫墙后,探出半个脑袋,小心地偷看着这边的景象。
傅晏清脑袋一偏,那些人便迅速地缩回了头,如作鸟散。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人又会传出什么样离奇的传言出去,“行了,没说你有罪,先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磕头,搞得我好像有虐童癖一样……”
小太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才迅速地站了起来。
傅晏清道:“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太监摸了摸头,“我从小就一个人,父母早就不在了,所以也没正经名字,因为我是去年九月入的宫,宫里的人就习惯叫我小九子……我也不清楚今年几岁了,应该……可能十七!”
傅晏清眼皮都没动一下,“骗谁呢?就你这小身板顶多十四!”
小九子呛红了脸,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傅晏清看他红着脸还想为自己辩解的样子,深觉可爱,心中一软,笑道:“行了,年纪小就年纪小,还能少吃一碗饭不成?”
小九子低了头,还是不说话。
在宫里确实少不了饭,何况他是御膳房的,但是在宫外的时候,招工的人都是看年龄给饭的,年纪小,比别人拿到的饭菜就少……
傅晏清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觉得他低下头的样子乖极了,心中母爱愈发泛滥,“既然你想,那就十七好了,不过大人也有大人的不好,你不一定应付的来,所以你确定要那么快长大吗?”
小九子依旧低着头,小声嘟囔道:“……十五。”
十五……傅晏清不由得想起同样十五岁的叶卓,一个妙公子,连叶淮止也不惧,另一个却年纪轻轻就进了宫,只是道听途说,就怕她怕得要命。
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就是有这么大的差距。
傅晏清看着他单薄瘦小的身子,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弯下腰,与他平视,道:“十五啊……正是好年岁呢,可是名字怎么能那么随意呢?一个人,除了心,最重要的就是名字了。”
小九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父母早亡,家不知何处,姓不知何字,又没念过书,大字不识,哪来的名字……”
“这样啊……”傅晏清思索了一会儿,忽而笑道:“那我给你取个字怎么样?‘旸’字如何?就是晴天的意思,姓的话,你要是不介意,同我姓傅如何?”
“这……”小九子惊诧地看着她,支吾着道:“这怎么能行……名字可以随便取,可是姓……‘傅’是贵姓,我怎么能……”
傅晏清瞪他,“我取的名字怎么随便了?‘旸’字好听,又有好寓意,古来今往,有多少闲人雅士都叫这个名字……再说‘傅’姓如何‘贵’了?天下姓‘傅’的人多了去了,你说这些,可是嫌我取的名字不如你的意?那我替你向叶世子要个字可好?”
小鬼头居然敢说她取的字随便……这个字是她预备留给她未来儿子的好吗?!
小九子听了她这话,立刻坚决地摇了摇头,看那架势,多半要讲脑袋摇下来。
傅晏清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站直身子,笑得像个菩萨,“这就对了嘛!叶淮止那个黑心肝的,取的名字指不定多阴暗呢,还是我的好。”
小九子……不,傅旸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心里暗自吐槽。
傅晏清问完了话,也不管傅旸愿是不愿,愣是威逼利诱地,将他扯进了晋华宫。
刚进宫门,宫人还没看见一个,傅晏清就扯开了嗓子喊,“姑姑,清儿来看您了!”
被她粗暴地揪着领子的傅旸:“……”
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从殿内跑出,在她面前站定,垂着头,道:“傅小姐来了,娘娘正在院里候着小姐呢,小姐且随奴才来。”
傅晏清颔首,手上用力,将傅旸提到他面前,吩咐道:“这个小孩这几天就留在这里,你给他安排间房,再去内务府给他上个名,就说本小姐吩咐的。”
傅旸被她拎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又被那个太监眼疾手快地拉到身后去了。
太监笑呤呤地道:“小姐放心,奴才一定给小姐办好。”
傅晏清看了眼脸红到脖子的傅旸,意有所指地道:“你先带他去吧,我自己去找姑姑,办完事后,记得给人带回来,要是让他给留了,我拿你是问。”
傅旸缩了缩脖子,不敢看她。
太监连连点头应是。
傅晏清最后又给了傅旸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施施然地,踱着步往后院去了。
后院满园的送归花都已凋谢,徒留下一片片绿枝,伴着细碎的翠叶,两相交映,别有一番风味。
院中摆着一张贵妃椅,贵妃椅上倚着一个红衣美人,美人身旁环绕着几个小美人,正一人摇着一把绸扇,给椅上那人扇风去热。
有个摇扇的宫女看见了她,俯下身,对着椅上那人低语了几句,椅上那人闻言,略有一愣,而后才回头看她。
“清儿来了,怎么不过来?”傅妫看着傅晏清一笑,眼底似有光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