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的那一日,白日里阳光正好,到了夜晚却是大风不止,吹得人走路都打颤,这样的天气变化在北凉甚是常见,寺庙里得僧人们见怪不怪,把一些容易被风吹跑得东西收进屋内后,就一直待在佛堂内,进行晚读。
佛堂内这时还会有少数几个信徒前来上香祈福,也有人跟着僧人们一起诵经,无尘端坐在上方,如往常一样从上而下地看着众弟子们,这已经是他担任住持的第二十个年头,这些年轻的僧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眼里就如同他的孩子一样。
阵阵诵经声传开,站在门外都能听见寺庙内的人声,赵夫人从马车上下来,眼中满是焦急,却仍强装镇定,走进了朱红色的大门。
她来过多次,庙里的僧人大多都认识她,也知道她的身份,对她甚是尊敬,她人才刚进庙,记就已经有僧人小跑着去前堂通知。
无尘与她交情甚笃,听闻她这个时候来了,不免有些惊讶,便悄然退下,前去见她。
两人在前廊处碰面,一见到他,赵夫人强忍了一路的眼泪骤然落下。
无尘知她甚是要强,像这样泣不能语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更为惊讶,便屏退了身边人,带她去了她常去的那个禅房。
她这时才勉强止住了哭声,但眼睛却还是红肿的,像是在来之前就已经哭过一次了。
无尘料到她这样反常,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四周无人才敢问道:“施主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不如说与老衲一听,或许老衲可以帮施主开解一番。”
岂料赵夫人摇了摇头,道:“兹事体大,又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还是不要把住持您也牵扯进来了,我此次来,就是想向您求一枚护身符,别无它意。”
无尘与她很多见解相似,早已把她当作自己女儿来看,见她神情憔悴,心中颇为担忧,便道:“老衲少时曾在红尘中混沌过数年,有一次差点酿成大错,被上一任住持救下,带回庙里,才有今日的无尘,无尘自身罪孽不轻,施主也不必担心,有什么事,想说便说吧,说出来心里舒畅一些,自己也好受一些。”
听他这么说,赵夫人眼里多了一分犹豫,这些事她确实想找个人说说,即便不能为自己分担一下痛楚,好歹也有那么一个人知道自己的遭遇,百年后也不至于孤独无依,她来到这里,原本的打算就是找无尘哭诉一番,所以她才会在看到无尘的时候忍不住哭了出来,可是等她冷静下来思考一番后,她又犹豫了。
无尘是她的朋友,也是一个极好的倾诉对象不假,可他也是这里的住持,庙里近百条生命都压在他身上,如果把他也牵扯进来,以赵士升的行事风格,很有可能这些人也会被牵连,赵夫人犹豫了,可是无尘却说自己有罪,被牵连也无妨。
赵夫人看着眼前这个慈祥的老人,鼻子一酸,终是没有忍住,哭了出来。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哭音,并不能听的清楚,可是无尘听的很认真。
她说自己的丈夫疯了,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实验品,因为一些莫须有的话,把自己女儿逼上了死路,她还说自己阻止不了丈夫,只能想办法保全女儿,而最好的办法是带着女儿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找个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带着女儿独自生活……
无尘听的心悸,看着眼前的人泪水不断,他突然也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同时也对那个丧心病狂的人恨到了极点。
赵夫人就像是开了闸一样,说出来之后就再没了顾忌,只想着找个人跟她一起分担这些痛苦。
无尘没有打断她,只是耐心而包容地看着她,听她哭诉所有。
傅晏清听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就算是朋友,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吧?
她狐疑地看着无尘,心里对于这个问题的疑虑甚至超过了无尘接下来想说的话。
触及到她这样毫不掩饰地询问的目光,无尘苦笑一番,道:“老衲说过,年轻时曾差点酿下大错。”
傅晏清疑惑道:“赵夫人就是那个错?”
叶淮止看着二人,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却没说话,等着无尘自己决定是否说出来。
傅晏清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出格,便道:“若是不方便回答,大师也可不必回答。”
无尘却笑了笑,毫无负担地道:“年轻时确实经常对这件事三缄其口,总觉得是人生中的奇耻大辱,可是这么多年过来了,老衲每日参坐佛前,默读经书,慢慢地明白了一些以前不懂的道理。”
他看着眼前的一对壁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她并非是错,在我眼里,她正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礼物,即便我身负重罪,可是老天还是把她带到了我的身边。”
傅晏清看了叶淮止一眼,后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是让她不必深问,无尘若是不想说就算了。
无尘越过他们,看向窗外的风景,喃喃道:“我对不起她母亲,可是她的到来,依旧是我们所期盼的。”
又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傅晏清再次看了眼叶淮止,这次两人什么还是没有说,但也清楚地看懂了彼此眼中的叹息。
无尘笑了笑,叹道:“果然是年纪大了,这段时间总是会想起往事,二位施主就当是听个笑话,别往心里去,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那天赵夫人说了很多,开始还懂得收敛几分,越到后面,就越不知道自己自己在说什么。
无尘看了看眼前的二人,犹豫几下,还是全部说了出来。
“这些事极是隐秘,老衲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遭听说,便问她是从哪里得知的,她一开始说不清楚,只说是从赵士升那里听来的,那次赵士升以为她出去了,就没有避开,而是直接在房里与下属谈论起来,说是什么药剂还是不对,达不到他们预想中的效果,而赵萧……赵萧的身体也快不行了,一定要尽早办成……”
“她原本不想偷听的,但是却听到了自己女儿的名字,便又多听了几句,接下来的这几句话,也就是二位想知道的了。”
傅晏清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心底莫名的紧张,却还是一脸平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