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银注子里的酒温热了之后, 丫头把酒倒在酒盏里奉上。老夫人热情地说:“这是我自家酿的香酒, 就连皇后娘娘都称赞它好喝, 潘娘子尝一尝。”
艾怜端起酒盏, 先看了一眼, 白瓷的酒盏里酒『色』晶莹透明,呈琥珀红『色』。她抿了一口,是很好喝的黄酒。
“酒香浓郁,酒味柔和,确实是好酒。”艾怜真心地夸赞道。
见她喜欢,老夫人很高兴, 吩咐王夫人说:“一会儿给潘娘子送去一坛。”
王夫人点头称是。
艾怜夹了一块肉, 蘸了蘸料汁吃了进去,出乎意料地是料汁调得非常鲜美,咸中带着微辣, 还隐隐有些发甜,有种海鲜汁的味道。
她特意看了看下面的两个孩子,虽然年岁小,但都吃得斯斯文文的, 小的那个筷子拿得有些不稳, 经常有食物掉到几上,旁边的小丫头只是拿着抹布, 不停地收拾桌面, 并不为他布菜, 也不伸手帮忙喂他吃饭, 看样子王延龄是很注重对孩子动手能力的培养。
艾怜想起瑛哥吃饭时连筷子带手齐上阵,吃完饭后手上脸蛋上一片狼藉。她还因为孩子不用她喂而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是在培养孩子独立,瑛哥那吃相和这两孩子一比简直是太粗鲁了,怪不得人说“礼出大家”。
大家的用餐礼仪都很优雅,两个小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老夫人和艾怜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偶尔王延龄会说上两句凑趣儿,王夫人也会微笑着应和一两声,其余人都默不出声,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
尽管每个人后面都立着手拿巾帕、漱盂的丫头,但这些下人都鸦雀无声,行动听不到脚步声,可见这家里管教极严。
艾怜很怀念秦婶子家里那种宽松的氛围,一家子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彼此述说着一天的经历,说一些家长里短,谈一些左邻右舍的大事小情,八卦一下街面的各种小道消息,那种浓浓的市井味才是她喜欢的日子。
这种贵族家庭,家人之间有种疏远感,艾怜总觉得王延龄和王夫人之间太过客气,年轻的夫妻之间互相尊敬礼貌成这个样子,哪还有情趣可言,不知道他们两人在床上情形如何?难道也这般礼貌客气吗?艾怜脑子里不厚道地想了半天,想象着王延龄不着寸缕、彬彬有礼地向王夫人求欢、王夫人则一脸端庄、客气回礼地请他上床的情景,不禁心里哑然失笑。
宴毕,王延龄借口有事要处理,遂起身告辞。
男主人一走,艾怜松了口气。
这时,她觉得房里的气氛开始变得轻松起来,两个孩子马上也都有了小男孩该有的样子,席面撤下去之后便开始欢声笑语,你追我跑地玩起来。王夫人的神情也松懈下来,眼神慈爱地追逐着儿子们,梅姨娘被丫头扶下去歇息了,蓉表妹也靠近老夫人撒着娇说些讨她高兴的话。
看来,王延龄这个男主人在家里是很威严的,家里人都很惧他。
老夫人笑着对艾怜说:“潘娘子,你可别见笑,我的两个孙儿平时被他爹拘得极严,他爹一走,就调皮得跟猴儿一样,我上了岁数,就喜欢看孩子们蹦蹦跳跳,生气活泼的样子。”
艾怜也笑着说:“小孩子的天『性』就该是活波好动的,两位小公子教养极好,知道什么时候守礼,什么时候孝顺祖母,真是聪慧懂事。”
听艾怜夸自己的孩子,王夫人心里当然高兴。她从王延龄那里早已得知她的两个孩子被陈世美夺走了,身为母亲,却与孩子骨肉分离,这是最残忍的事情,她怕艾怜触景生情,便转移话题,给她介绍了一些京城中适合女眷的值得游玩的地方。
艾怜又坐了一会儿,怕老夫人累着,便起身向她告辞。
老夫人说:“我整日闷得很,儿子忙国事,儿媳『妇』忙家事,孙子们也要上学,你闲时多来我这里走走,跟我说一说京外的风土人情,你说的民间这些个事,我们这样深宅大院里女人都没听说过,很是新奇。”
艾怜答应了,告辞而去,随后薛玉蓉也回去了。
老夫人对王夫人说:“这个潘娘子倒有些见识,不管她是不是驸马爷的原配正妻,我都很喜欢她。你得闲时,也多找她说说话,别冷落了她。”
王夫人答道:“是,媳『妇』也觉得她很特别,很投缘。”
服侍婆婆歇息后,王夫人带着俩孩子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在宰相府里,艾怜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吃穿不愁,身边还有成群的丫头婆子伺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有时会觉得很寂寞。尤其是晚上,熄灯以后,空『荡』『荡』的大床上只有她一人,这孤独感就越发明显。每晚都要『摸』一会儿鎏金莲花簪子,思念着秦永。
有时半夜心里烦躁得厉害,便爬起来,立在窗前,望着星光残月,胡思『乱』想着自己的未来。
光阴似箭,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
一日,在朝会上,有官员奏道:“圣上,青州知府上报,贼寇白昼入州府公然行凶打劫,擅开府库,杀戮官吏两人。被青州兵马都监张岩击杀三人,抓获四人,臣奏请表彰张岩。”
皇帝允道:“着吏部考核后处理此事。”
刑部侍郎上报道“圣上,民贫乏食,仅去岁就发生劫盗九百七十七之多,实在是触目惊心。”
又有官员接道:“如今贼寇遍起,一年多于一年,一伙强于一伙,臣以为应加强刑罚力度,使百姓心生畏惧,才会安分守己。”
底下文武官员议论纷纷,有人奏道:“臣反对。圣上,秦朝刑罚严酷,官『逼』民反,秦二世而亡,可见刑罚严酷并不能使国家长治久安。圣上是仁慈之君,如今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有力者无田可种,有田者无力可耕。臣以为应轻徭薄赋,奖励农桑,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户部尚书驳斥道:“轻徭薄赋?说的轻巧!如今大夏和契丹虎视眈眈,窥觐我大宋。去年一年光养兵的费用就占全部赋税收入的十之七八,还有官员俸禄的支出,每年付给契丹的岁币,这些都快入不敷出了。还要留出赈灾的钱,修水利的钱,修缮衙署、寺观的钱等等,还要有预防不测、应急的过河钱,再轻徭薄赋,这日子要怎么过?”
皇帝听了觉得头疼,问王延龄道:“王爱卿,你怎么看?”
王延龄道:“圣上,臣认为事有先后缓急,朝廷陈弊积久,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养兵一项耗费实在是太大,但自古以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兵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兵要成为精兵。所以臣认为应把军中老弱者裁去,让他们回乡从事生产,加大对精兵的训练力度,另外在西北要积极进行防御,没有了外患,才能减轻财政压力,没有了财政压力,才能轻徭薄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