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连心, 她要用疼痛来代替悲伤。
当手指痛得实在无法再触碰泥土的时候, 她起身寻找着, 找到了秦永的腰刀, 用刀继续掘土挖坑。林子里的泥土还算松软,只是里面到处是纵横交错的树根, 多亏有了这把刀, 否则她都无法挖个墓坑出来。
汗水湿透了衣服,紧紧地粘在了身上, 好几次她都虚脱得差点昏倒,好在她都咬牙挺了下来。刀刃现在已经钝得卷起了边儿,天开始暗了下来。
她又重新给秦永擦净了脸, 然后用力把他一点一点挪到了坑里, 把他的衣服抻平,然后捧起一把泥土往他身上撒去。
眼泪止不住地又流了出来, 一想到他的身体会被虫子啃咬,光滑的肌肤和皮肉会在泥土下腐烂分解,最终只剩下一堆白骨, 这叫她如何能活得下去?
她拿起秦永的荷包, 她还记得这是自己给他做的,他一直当宝贝地随身带着。
她用那把钝刀吃力地割着自己的头发,头发被撕扯得生疼, 费了很大的劲儿, 才割下了一小缕参差不齐的头发, 断茬处的头发就像被打了『毛』一样蓬松着。
拿着刀, 看了看秦永,不忍心他死了还受罪,可是不割下他的一缕头发她不甘心,想必秦永也不会安心上路。
忽然她想起了他的铁扇子,急忙把扇子拿到手,手指轻轻一扭机关,从扇骨里无声地弹出一把三寸多长的锋利的刀刃来。这是他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秘密武器,他却早把这秘密透『露』给了她,他从来不对自己设防,就这么把他的心毫无保留地给了她。
艾怜弯腰小心翼翼地割下了他的一缕头发,用他和她的头发,打成两个同心结,一个放在了秦永的荷包里,一个放到了自己的荷包里。又解开他的衣领,把他脖子上的金锁取下来,这是他从小就戴的,她要把这金锁送到秦婶子手里。
她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在古墓里得到的金块和珠子,全都装进了秦永的荷包里。既然给不了他一个棺材,就多给他些东西陪葬吧,没有了秦永,这些身外之物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又脱下了自己的肚兜,放在了他衣襟里心口的位置,然后掀起帕子,捧着他没有温度的脸,屏着呼吸,最后在那冰冷的唇上吻了一下,把帕子重新盖在他的脸上,把他的铁扇子塞进他的手心里,又把腰刀放在他的身侧,这才继续往他身上撒土。
天黑了,艾怜呆呆地半趴在坟包上,眼泪早已经流干了。
她的秦永在土里埋着,她在坟包外面还要继续活下去。
报仇!
这是她今后在这个世界里活着的唯一目的,不再是和陈世美战斗,而是要为秦永报仇。以前她虽然很想回到现实世界,但和陈世美斗争的斗志并不高,陈世美再渣再阴险,那是对这具身体的原主,和她艾怜并没多大关系,除了讨厌陈世美外,并没太想和他死磕到底。如今,她艾怜的爱人,死在陈世美手里,她和陈世美不共戴天,他们两个不死不休!
艾怜一整夜都蜷缩着靠在坟头上,醒醒睡睡,『迷』『迷』糊糊。
第二天,天亮了,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了艾怜。她的眼睛肿胀酸疼,嘴里干得发粘,十个手指上传来的痛感如『潮』水般一阵阵地涌起,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这才想起自己一天一夜没吃没喝。
她动了动僵直的身体,又看了看坟包。
阿永,我现在连纸钱都无法烧给你,你那么聪明活络,一定有办法不让自己在那边受苦的吧?一想到这儿,艾怜恨极了陈世美,心里再次发誓一定会让他血债血还。
为了报仇,她要活下去!
她慢慢站起来,向四周看了看,虽然有层薄雾,但这里枝叶繁茂,早晨的树叶上『露』水一定很多,她轻轻拽过一片树叶,用舌尖『舔』了『舔』上面的『露』水,『露』水清甜冰凉,沾到舌尖上就没了。
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解渴。
她又回到秦永的坟头,坐下来想着心事。
她现在无处可去,秦婶子那里她不敢去,她无法面对因为自己而失去儿子的母亲,她不敢去面对秦婶子的丧子之痛。
她也不能回宰相府,王延龄不在,陈世美指不定还会对她采取什么卑鄙的手段,王夫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都要靠她一个女人去料理,不能再去给王夫人添麻烦了。
天下之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处。
要给秦永报仇,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去刺杀陈世美,于是她开始琢磨着做这件事情的可`『操』作『性』。
系统画外音突然想起:“别指望去刺杀陈世美,此游戏的目的不是让玩家去做刺客,而是虐渣,狠狠地虐陈世美的心,这才是报复渣男的最高境界。现在游戏有两条发展线索,请选择。”
艾怜的脑中出现了选项:
选择一:走宫斗路线,攻略皇帝,召回王延龄,与他联手扳倒陈世美。
选择二:去西北,继续攻略王延龄,与他联手扳倒陈世美。
艾怜看着这道选择题,心里冷笑。
这哪里是虐陈世美,分明是在虐游戏玩家!不管走哪条路,王延龄都是她必须要攻略下来的。
宫斗?她一个二十五岁的『妇』人,难道还能比得过宫里那些十五六岁娇滴滴的出身名门的妃嫔吗?她才不愿意与一帮女人去斗,这种没有硝烟的斗争更加阴毒、艰险,令人防不胜防。这条路怎么看都是一条死路。
艾怜选择了第二项,去西北。
选择好后,系统画外音又响起:“王延龄现孤身一人在西北,此时正是你攻略他的大好时机。抓住机会,你才有成功的可能,否则,既报不了仇,又必死无疑。此次西北之行,路上会遭遇许多艰难险阻,系统会为你提供地图,事情如何发展,就看你是怎样决定的,祝你成功。”随即系统陷入了沉默。
艾怜打开了地图,西北边疆离此处遥远,一路上高山峻岭,江河密布。
她苦笑着,此时的她就同刚进入游戏世界时一样,一无所有,就连拖油瓶都没有,有的只是满腔仇恨和对爱人逝去的悲伤。
她看了看秦永的坟头,又看了看脑中的地图,把这个位置标记在了地图上。然后半伏在了坟头上,对着里面的秦永默默地说:阿永,我不会让你永远孤零零地躺在这里的,等以后我有能力了,一定把你带回家,带到秦婶子那去去。你等着我,天涯海角,不管我在哪儿,我的心都在你这里。我的心口处有你烫下的情疤,所以你也永远印刻在了我的心上,没有人会取代你。
艾怜又静静地靠了一会儿,想着他的音容笑貌,回忆着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眼眶里早已干涸,再也流不出眼泪,然而心里却滴着血,一滴一滴的血,最后变成了那『插』着断箭的伤口。
她的秦永。
她的那个有着熠熠生辉的桃花眼的秦永,永远闭上了他的眼睛。
心口疼了起来,抓着坟头的手紧紧收起,泥土从她的指缝中挤出,散落下来。
一想起他就肝肠寸断。
不能这样下去,她绝不能陷在悲伤里不能自拔,她还要报仇!
她用脸贴着坟包上的泥土,嗅着这里的味道,下面睡着他的秦永,孤独、寂寞以及永恒的黑暗,她就要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想他。
从今以后,她就是铁石心肠,不再为任何人动心,不再为任何人动情,她把她的心留在了这林子深处秦永的坟包里。
她站起来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坟包,然后转身,按照脑海里地图中指向西北方向的地方蹒跚前行,没有再回头。
她在林子里艰难地穿行着,胃里空得一阵阵痉挛,树叶草叶虽多,但她不知道有毒没毒,根本不敢『乱』吃。
四周的景『色』都是一样的,如果没有地图,她根本就走不出这片深林,走不出这连绵不绝的群山。
当她再次打开地图看时,看见最近的河流就在七、八里地外,她打算今晚在那过夜,不知道那里能否找到吃的东西,她一点儿野外生存的技能都没有,就算河里有鱼,她都不会抓。此刻她最担心的不是饿肚子,而是害怕会有老虎、狼、野猪之类的猛兽出现,不管遇到哪一种,凭她的体力,都是必死无疑的。
林子里越来越暗,她焦急地、踉踉跄跄地行走在山林间。
离那条河大约还有三里地,距离虽然不算长,但她现在是在原始森林间穿行,脚下盘根错节,深深浅浅,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她一步一步地机械地向前挪着,像是行尸走肉。
突然,响起了一声严厉地喝问:“站住,什么人?”
突如其来的男人的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正怔愣间,从她身前几米外的树后冒出两个男人来,其中一人拿着根木棍,指着她煞有介事地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艾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土匪山贼!
只是这声音一听就是个公鸭嗓,分明是个还没长开的半大小子,此刻她并不觉得害怕,再坏的人也比出现野兽强,和坏人斗智斗勇,还是能有一线生机的。
突然系统画外音响了:张家兄弟
张麦30岁,未婚,山贼,面容端正,出身贫寒。『性』格:沉稳内敛。
张粟16岁,未婚,山贼,面容端正,出身贫寒。『性』格:伶俐能干。
原来不是自己运气好,到现在为止,这一切都是系统设计的,什么时候出现什么人,什么时候让什么人消失,都是系统的安排对不对?那秦永的死是意外还是系统早已经设计好的?
这时系统又出声了:“系统会根据游戏情节为玩家提供很多可攻略的游戏角『色』,但游戏角『色』的命运一半是由角『色』本身的『性』格决定的,一半是由玩家决定的。你选择攻略秦永没错,错的是你不该为了个秦永就放弃游戏目标。这款游戏的目的是斗倒陈世美,而不是你与秦永双宿双`飞,去过你们幸福的小日子,因此秦永的死你自己要负一半责任,”
艾怜听了系统的解释,心里悲哀的很,真的是她害了秦永吗?可是相爱有错吗?想和爱人长相厮守有错吗?
她恨死了这个游戏,但她身在其中,想为秦永报仇的话,也只能被系统牵着鼻子走。
艾怜强忍怨气,张口说道:“二位大爷,救救小女子。”发出的声音沙哑难听,喉咙处撕裂般疼痛难忍,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不成样子了。
两个山贼走近她,半大小子继续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如实招来!”
艾怜忍着疼痛说:“二位大爷,我和丈夫路过此地,遇到了强盗,丈夫被杀,钱财被夺,我如今无依无靠,不知如何是好,求二位大爷救命。”
那小子一听,吹亮了火折子,凑到她跟前,看着她的脸,惊奇地问:“什么样的强盗,劫财不劫『色』?白白放过了这么个好看的小娘子,真是蠢到家了。”
他对另一个默不作声的山贼说:“二哥,咱们把这小娘子献给大王,你说他会给我们多少赏赐?”
艾怜一听,怕进了土匪窝不好出来,眼下没有什么比去西北更重要的事了,说什么也不能把自己困在深山里。这密林里如此凶险,不知道能不能拐了这两个山贼护送她去西北?此时,她身无分文,除了是个女人外再没有任何长处,但愿这两个山贼是个喜欢女『色』的。
顾不上矜持,她抽抽搭搭地哭道:“二位英雄,我听说山大王吃人肉,喝人血,求你们不要把我交给大王。奴家情愿跟了你们两个,为你们洗衣做饭,伺候双亲,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这“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八个字,深深打动了那个始终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