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发的时候, 不用张麦提醒, 她很自觉地把脸用头巾包上, 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张麦牵着『毛』驴, 她坐在『毛』驴背上, 朝着延州城的方向走,本来离王延龄越来越近了,可今天艾怜打开地图时,突然发现他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他正朝宋夏的边界线移动,不知他这是在干什么?
艾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职务, 就怕他突然被调走, 他们去延州再扑空,无奈,只得绕过延州, 让张麦继续牵着驴子,朝王延龄的方向追去。
由于现在没有马,他们步行的速度很慢,这样又走了好几天, 人烟越来越稀少, 王延龄转了个大圈,现在又开始往回返, 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艾怜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到时候要怎么向王延龄介绍张麦, 她又怎样才能避开张麦去攻略王延龄?真是越想越头疼。
到了中午时, 路上突然遇到了很多拖儿带女的百姓,几乎都大包小裹地背在身上,张麦急忙上前打探,才知道前方十几里外的一个村子昨日被一伙夏国骑兵洗劫了,房子被烧了不算,还杀死了好些人。附近的村子得知消息,因害怕他们前来进犯便拖家带口地朝有驻军的城镇跑。
艾怜一听也怕了,要攻略王延龄,她得先有命在,便和张麦商量了一下,转过身来往回走,跟着这群百姓一起逃难。
她旁边有一个年轻的母亲,背上背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手里还拽着两个,孩子们吱哇『乱』叫,她也顾不上安抚,不停地呵斥着手里牵着的两个孩子快些赶路。她的丈夫推着个独轮车,车上堆的是满满的家当,一家六口拼着命地向前赶。
哎,艾怜看了眼前面牵着『毛』驴的张麦,多亏他们俩轻手利脚,没有小孩子这种负担。
正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叫嚷声,随即,人群炸开了,一支又一支的箭快速地朝人群里飞『射』过来,周围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人们在奔跑着、哀嚎着、尖叫着,彼此呼唤着亲人的名字。艾怜这才发现从后面不远处的树林里,冲出来一队骑兵,他们嘴里大声吆喝着,怪笑着,不停地朝四散奔躲的百姓放箭。
再跑就成箭靶子了,张麦急忙把艾怜从驴子上拽下来,按倒在地,压在身下护了起来。这时,身边传来了孩子尖利的哭声,艾怜扭头一看,几步之外有个落单的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大声呼喊着爹娘,却没有人管他。
张麦怕那孩子被人群踩踏,赶紧爬过去把他抱过来塞进艾怜怀里,他看了看四周,除了远处的那片林子,根本就无处可藏,人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战马和箭羽。
他又看了看艾怜,女人和孩子也许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他这样的壮年男子落于敌手怕是难逃一死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过得既艰难又屈辱,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对着艾怜的额头重重一吻:“看到那块石头了吗?你抱孩子过去躲在那儿,虽然不能防箭,但可以防止被马踩踏。不管有多艰难,你都要想办法活下去。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你告诉他我爱他。”
没等艾怜反应过来,他已经拿下肩头的弓箭,猫着腰远离了她们。
艾怜捂着嘴不敢出声,她看见他半蹲着瞄准了一个骑兵,一箭『射』过去,那个骑兵瞬间倒地而亡,只剩下战马还在向前飞奔。
现在趁着混『乱』,他还能暂且隐藏行迹,可是一旦被发现,肯定必死无疑!
他为什么要去找死?这种时候逞什么英雄?难道他还能扭转乾坤不成?
艾怜恨得要命,可是拿他毫无办法。她抱着孩子,朝那块石头爬去。
刚把孩子放下来,就见那队人马已经很近了,张麦又一支箭『射』出去,一个骑兵落了马,后面的几个骑兵发现了他,立即打马跑向他,张麦赶紧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还未等『射』出去,就被一只突如其来的箭先『射』中了。
“张麦——”
艾怜大喊了一声,可是她的声音被周围嘈杂的声音给淹没了。
张麦晃了两晃,很快稳住身形,又『射』落了一个骑兵,可是,另一个骑兵已经冲到跟前,收起刀落。
“张麦——”艾怜眼睁睁看着鲜血飞溅起来,同时一道黑影飞了出去。
艾怜的心仿佛被人重重锤了一下,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
耳边嗡嗡直响,很快眼前出现了光亮,只是这个世界还在旋转,慢慢地,嗡嗡声中传来了孩子尖利的哭声,她才渐渐清醒过来。
眼前还是那个混『乱』的世界,周围是无头苍蝇般的到处『乱』跑的人,艾怜浑身虚软,冷汗淋漓,她看着前方倒下的身影,还有更远处的一堆『乱』发,却不敢上前查看。
骑兵们追上到处『乱』跑的人,挥舞着腰刀和马鞭子,不停地驱赶,最后把四散的人群聚成了一堆,把远处追不上的人都用箭『射』杀了。
艾怜簌簌发抖,紧紧地抱着孩子,也被驱赶着混杂在人群中。
很快,骑兵用腰刀和马鞭子把人群里的青壮年男人驱赶出来,大约有二十多人。他们被一字排开,被鞭打着强行跪倒在地。领头的长官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夏国的骑兵举起腰刀,策马从跪着的男人们身旁快速掠过,同时手起刀落,这些男人就这么人头落地,转眼间都被杀死了。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和嚎哭声。
艾怜也尖叫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从没想过会遇上这么残忍的事情,战争的残酷『性』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显现在她面前,二十多条活生生的生命,顷刻间就没了!
张麦刚刚还护着她,还吻了她的额头,转眼间这个人就没了!
“张麦!”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可是她的声音被其他女人同样凄厉的惨叫声淹没了。
她又愤怒又悲哀,她不爱张麦,一直在利用他,骗他一路上护着自己去寻王延龄,他们两个兄弟都死了,如果不是遇到了她,他们也许还在做他们的山贼。
她真是不祥之人,喜欢她、爱她、为她付出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吗?
很多女人试图跑到已死的丈夫或儿子身边,却被落下的鞭子无情地给打回去了。有个上了岁数的女人,硬是顶着鞭子的抽打,终于跑到儿子那里,抱起儿子的人头放声大哭,没哭两声,就被挥舞过来的长刀拦腰斩断,老『妇』人凄惨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没有人再敢跑过去查看亲人的尸体。
那队士兵命令惊慌的人们把包裹都打开,他们野蛮地翻捡出值钱的东西,装在几个大口袋里,然后又把年轻的女人都挑了出来。一个满脸胡子的骑兵过来粗鲁地把艾怜的头巾扯下来,当他看到她那出众的面容后,急忙把头巾重又围在了她的脸上,然后把孩子从她怀里拽出来,抛给了她身后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拽着她把她拉到了年轻女人的堆里。
军官打马来到一个漂亮的姑娘面前,一弯腰把她抱上马背,然后驾着马飞快地疾驰而去,其它骑兵也都陆续上马,仿效着长官的样子,挟个女人策马离去。
这队人马很快消失了,留下了悲伤哭泣的老人和孩子,还有遍地的伤者和一排身首异处的尸体。
艾怜被那个大胡子抱上马,被他挟持着,在马背上不敢『乱』动,这样快马行军的速度大约保持了一个多时辰,才在一处平缓的地带停下来,开始安营扎寨。
这一小队骑兵大约有一百多人,他们把抢来的女人们聚在一起看押起来,从中挑了几个强壮些的为他们生火做饭。之后,每个女人都分到了一小块干硬的饼子,又给她们扔过来几个水囊,让她们轮流喝水。
艾怜一小口一小口的啃了起来,此时,保存体力是最重要的事情。吃着吃着,她发现了那个有四个孩子的年轻妈妈,正拿着饼子呆愣着,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
艾怜好心地向她靠过去,对她说:“先吃东西,有了力气才好想别的。”
那个女人认出了艾怜,眼泪又流了出来,对她哭诉说:“我男人死了,我被抓来,我的几个孩子可怎么办?最小的才四个多月,还在吃『奶』,没有我,他们可怎么活呀?呜呜——”
周围的女人听了,各个心如刀绞,也都吃不下去,跟着哭着来。很快这里哭声一片,凄惨无比。
军官被这些女人的哭声弄烦了,他找到了他挑中的那个姑娘,把她拽出了人群,抱进了自己的营帐里,很快里面传出了姑娘喊“救命”的声音。士兵们都跟着兴奋起来,冲进女人堆里,纷纷把自己选中的女人拽过去,开始大肆地为所欲为起来。
艾怜抱着头,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忍听不忍看。
那个满脸胡子的士兵找到艾怜,一把扛起她,扛到了不远处的灌木后面。他的力气大极了,把她摔到雪地上,然后上前用一条膝盖狠狠地抵住了她的脖子,用蹩脚的汉话警告道:“你要想活命,就老实地顺从我,不要出声。”
在残酷的战争中,在野蛮的敌人前,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要怎么才能有效地反抗和报仇呢?
一定要活着,耐心地寻找机会。
她的眼睛看向了他扔在一旁的雪亮的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