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在城西侧的门楼上, 王延龄神情冷峻地望着远方正兵临城下的军队, 疾驰的铁骑扬起漫天沙尘, 犹如黑风暴般滚滚而来。
都指挥使陆华看向王延龄,得到了他的首肯后, 握紧手中宝剑, 放开粗犷的嗓门大喊一声:“弓`弩手就位!”
已在墙垛后列队等候的第一排弓`弩手立即齐刷刷地上前一步,各占据一个垛口, 把弩`弓架在垛口上,手臂紧绷,目视前方, 集中精力等着主帅下令。
沙尘越来越近, 尘烟里的夏兵影影绰绰,发出震天的呐喊声, 一面鲜红的大旗在沙尘上空飘扬着。
越来越近了,敌军快进入宋军的『射』程时,陆华举起剑, 喊道:“准备——”
每个弓`弩手都紧张起来, 泛着寒光的箭矢直指敌兵方向。
“放箭!”陆华的剑重重劈下,与此同时,箭羽如飞蝗般『射』向敌军阵营。
烟沙里骑兵呐喊、战马嘶吼, 王延龄看见敌兵阵营里不断有骑兵落马, 也有战马倒地, 他冷笑了一下。那些箭头上事先都淬了毒, 被『射』中的敌兵就算不死,一两日后也会肌肉溃烂、流脓不止,从而丧失战斗力。此法虽阴损,但目前他可用于守城的只有一千余人,面对一万彪悍铁骑,若不另辟蹊跷,最终死的就是自己。
他转身下了城楼,把城西战场的指挥权全权下放给了陆华。延州城共九座城门,他还要巡查一下其它三面城墙的情况。昨日一整天都在同众部将研究讨论有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如何应对将军们心里都已经有数,只有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才会需要他亲临坐镇指挥。
延州城虽然缺兵缺粮,但经过他这段时间不断地修缮,城池固若金汤。敌骑虽彪悍,但缺乏丰富的攻城经验,且轻装远道而来,缺少实用的攻城用具。如果此次攻打延州城,依靠绝对的人数优势发动持续进攻倒也罢了,偏偏只调来一万骑兵,这点人数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城内的番人和极少数的羌人,他们同夏人有血缘、语言上的诸多联系,就怕他们偏心夏人暗中搞鬼,这种时候必须以安抚为主,以防生变。
前日他下令就近从平邑堡调来的三百番兵,直到今早才磨磨蹭蹭、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城,如若他们再来得晚些,说不定此刻就在城外就地反叛了。
现在那三百番兵正在休息,还未被派到城头作战,必须先把番兵将领克图拉拢住,他爱好美『色』,此时当以美人许之。眼下延州城里居民不多,女人们也都藏了起来,艳春楼的女人据说都被他玩遍了,上哪儿去找美人利诱他呢?
美人?他突然想起了陪同艾怜前来府衙见他的那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这种战『乱』的时候,不同家人在一起,不去投亲靠友,多半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了主意,于是对身边的七弦说:“你去把潘娘子及与她同住的两名女子接到府衙,就对潘娘子说,我很担心她的安全。”然后又附耳过去交代了一番。
听到警钟响起之后,艾怜她们都惊慌不已,虽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事到临头,还是怕得要命,于是都去了老伯的屋子里躲着。
身边有个老人在,就像有个主心骨,心里也会觉得踏实一些。
老伯安慰她们说:“你们莫怕,去年的延州之战才真正吓人,当时附近的精兵都出去追歼敌军,结果中了埋伏全军覆灭,敌人又来攻城,守城的才几百人,延州城整整被围了七天,多亏苍天有眼,下了场大雪,夏兵没有御寒衣物,最终仓皇撤兵了。听说如今城里有一千多守军,城墙也比去年坚固,王延龄大人也早已写信求援,情况比去年好多了,你们莫要担心。”
老伯的话让艾怜的心里多少得到些安慰。
三人谁都不敢出屋,老人劝说道:“延州城是个大的城池,咱们这个坊又位于中心地带,放心吧,敌兵的流失『射』不到这儿来,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实在无事可做,就去念经请佛祖保佑咱们。”
三人这才从老伯屋里出来,各自找事去做,用以缓解焦虑的情绪。
艾怜站在院子里,心里总是觉得不安,便顺着梯子爬到房顶向四周眺望。虽然房顶的视野比较开阔,但城内有不少二层的建筑,遮挡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四面的城墙,也听不到战争的厮杀声。如意坊里安安静静的,同平时没什么不同。
唯一与往日不一样的就是远处的街道上,多出了不少百姓,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应该是彼此打探消息,互相询问前方的最新战况。
艾怜坐在房顶上,呆呆地坐着,脑子里天马行空地各种想象,直到看见七弦向她们的住处寻来。
这种时候她不是应该紧随着王延龄吗?艾怜心里“咯噔”一声,急忙顺着梯子下来,跑到大门口,开了大门,迎面看见七弦,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七弦恭敬地作揖,然后说明来意。
艾怜觉得不可思议,王延龄果然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她吗?这么紧张的时刻,他都不忘保护她,他到底是对她有意,还是仅仅因为她是陈世美的妻子,他要保住她的命将来好对陈世美有个交代?
不管他的意图是什么,总之在他身边会更加安全,而且还能趁机接近他,这是大大的好事。
艾怜领七弦进了厢房,把他介绍给如玉和满儿,两个姑娘听说王大人也邀请了她们,俱是受宠若惊欢喜不已。王延龄对她们来说是偶像,是遥不可攀的高大上的存在,如今竟然可以住进府衙,可以近距离与他相处,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管怎样,三个女人最后告别了老伯,高高兴兴地随着七弦去了府衙。
府衙里,小厮把她们分别带进了各自的房间。
小厮恭敬地说:“潘娘子,大人请您半个时辰后和另外两位小姐去前面的花厅吃茶。”
“知道了。”等小厮退下后,艾怜把随身的包袱打开。既然要见王延龄,她想穿一身素雅些的,翻了翻仅有的几套衣服,发现全都是有鲜艳颜『色』或带绣花的。
她挑了件最不起眼的,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她还是适合穿艳丽的,这种素净的衣服使她的美貌大打折扣。如果涂上薄薄的一层口脂,容颜就会更加生动艳丽,可是想到王延龄的品味,她只好放弃了,打算素面朝天地去见他。
当小厮领着她从房里出来,在甬道上碰到如玉和满儿时,很是吃了一惊。
满儿不解地问道:“艾姐姐,你怎么没换新衣裳?”
还没等艾怜说话,旁边给如玉和满儿带路的七弦抢先答道:“潘娘子是大人的朋友,自然不用讲究太多,您二位是大人的贵客,自然要多关照一些。”
听了七弦的话,又看到穿戴一新的如玉后,艾怜警觉起来。上次王延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间就比较长,现在给她准备的衣裳完全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难道她错了,王延龄不是对她有意,而是对如玉有意,她其实是借了如玉的光么?这么一想,她的心情便有些不好。
在七弦的带领下,她们去了前面的花厅,王延龄穿着绯『色』的官服,衬得他玉面俊雅、风度翩翩。
小厮献上茶后,王延龄微笑道:“我与潘娘子是相熟的朋友,二位姑娘既然是潘娘子的姐妹,那也就如同我的姐妹,请二位不必多礼。”然后温和地与她们交谈。
如玉和满儿从小就受到世俗的约束,没怎么同外男交往过,王延龄又是年轻俊美、见多识广的男子,只要他肯用心,是十分讨女人喜欢的,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涉世不深,几乎没有与男子交往的经验,对他又非常的尊敬崇拜,所以有问必答,没多久就被王延龄不动声『色』地套出了身世。
全程都无视于她,只顾同那两个年轻的说话,艾怜冷笑,果然她是个陪衬,王延龄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在现实世界谈过多次恋爱,又在这里攻略过不同的男人,男人的花言巧语她一看就透。
哼!王延龄,原来不是不好`『色』,只不过是一直没看上她。
既然他看不上她,她也犯不上再搭理他。艾怜默默地喝着茶,听王延龄春风和煦地与两位姑娘对话,心想就权当看戏了。
“如玉姑娘冰清玉洁,满儿姑娘娇憨可爱,能与二位姑娘相识,王某真是三生有幸。”
艾怜心里白了他一眼,他精明得很,绝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外面强敌压境,他还有闲情逸致在后宅泡妞,这么说敌军一定不足为惧了?那她今晚可以安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