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美并没有因她不敬的话而生气, 神情仍旧从容轩然, 看了她一阵, 方叹了口气, 娓娓说道:“娘子,我的确是有愧于你。可是,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大丈夫肩上背负的除了亲情外,还有责任和道义, 君子更当有‘家天下’的情怀。岳父一直教导我‘国为重,家为轻’,为了实现他老人家‘治国要外修和睦, 内图富强’的遗志, 我倡导革新,主张议和。我不仅是你的丈夫, 更是一国之相,肩负着议和的使命,在当时那种险恶的环境下, 在国家大义和你之间, 我只能选择前者。这对你非常不公平,但是,议和一事, 终止了宋夏之间的战争, 使两国的百姓安居乐业, 使我大宋能够安心发展生产, 因此,我虽愧疚于你却并不后悔利用了你。”
艾怜很是光火。
陈世美对待发妻的行径罄竹难书、天地不容,在现实世界中这可是人尽皆知的,就他那卑劣的人品,她可不信他是个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的人。
死渣人,利用了她抛弃了她,还把理由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振振有词的。他那张嘴可真是厉害,她若是追究他,反倒显得她不识大体、不爱国家不讲道义了。
陈世美看着她那愠怒的脸,继续解释道:“娘子,其实利用你和王延龄来掩护我离开盐州城一事,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我从不做无把握的事,王延龄为人虽倨傲,但心胸广阔,功夫极好,既有担当,又有手段,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算准了他一定会把你平安地带回大宋,因此才设计了那么一个掉包计。怎样,我计划得没错吧?你如今平平安安的分毫未损,这说明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不是抛下你们不管,而是宥州之行,也是凶险万分,一路上有太多的变数,你是我妻子,王延龄是宰相,我们分开而行,如果一方遇到不测,另一方总还有机会回到大宋,这样我们的孩子不至于成为父母双亡的孤儿,大宋也不至于同时牺牲掉两位宰相。”
艾怜看着陈世美淡然若水的面容,一时判断不出他话里的真假。他到底是巧舌如簧、投机钻营的小人,还是真从大局出发、公而忘私的君子?
哼!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反正他对原配妻子绝对是薄情寡义的。
艾怜冷笑,是啊,他眼里的王延龄“功夫极好,既有担当,又有手段”,因此,王延龄已经成功地得到了他的发妻,得到了她的人,得到了她的认可和喜欢。这就是他所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死渣陈,被绿了还不自觉。
真是痛快!
艾怜心里有种报复了他的快`感,嘴角一笑,讥讽道:“你对我们可真是放心呀,我和王延龄孤男寡女的日夜相对,你就不怕一路上我和他发生些什么?”
陈世美脸一僵,眸光深邃地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此时穿着一身绛红的布衣,头上无任何饰品,脸上也未施粉黛,虽然看上去还是很标致,但离国『色』天香可差得远了。
王延龄风流倜傥,后宅里美女如云,他家老夫人五十寿辰时,寿宴上出来招待高官显贵的婢女,个个年轻貌美,娇艳欲滴。他每日被府里各种类型的美女环绕,据说早养成了对女人很是挑剔的口味。虽然在各种宴会上,他被很多夫人小姐趋之若鹜地追逐爱慕着,但迄今为止与他有关的风流韵事没有一件能够被得以证实。
所以陈世美设计这个掉包计时,就是依仗着王延龄心高气傲不会轻易被女`『色』所『惑』,以及他君子坦『荡』『荡』的可信的人品,因此才敢放心把自己的老婆交到他手。
他眼睛微眯,看着她无聊地从花瓶里抽`出一枝花,拿到鼻端嗅着。这举动又诱人又轻佻。
王延龄的品行肯定是没问题,有问题的面前这该死的女人,她举止轻浮,惯会勾三搭四,不论三教九流,只要是长得好看些的男人,她那双眼睛就不老实。王延龄相貌那样出众,她那心里一定是起过龌蹉的念头。
这么一想,陈世美心里有些不悦,便打击她:“王延龄能看上你吗?一大把年纪了,再过两年女儿都出嫁的人了,又老又丑,人又傻,脾气又暴躁,也就是我念在老夫老妻的份上将就你。”
艾怜气结,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花扔到了他脸上。
陈世美及时出手接住了花,又重新『插』`回到花瓶里原来的位置上。
艾怜的心里泛起了微微的苦涩,她竟然已经那么老了吗?不知道这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是怎么个转换法,如果将来她回到现实世界,她的身体还在吗?那个世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吗?
这么一想,她心底便升起一阵恐慌来,万一那个世界变了,万一爸爸妈妈不在了,万一她的那个身体不存在了,万一她在那个世界成为孤魂野鬼或是再上一具陌生的身体呢?
细思极恐。
见她脸『色』煞白,连手都有些发抖,陈世美心一沉,阴鹜地问她:“王延龄他,欺负你了吗?”
根本就没理会他的问话,艾怜想起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冬妹,怎么也不敢想象自己就要做丈母娘了,她都没怎么好好地享受青春年华,怎么就能变老呢?
她惊恐地问陈世美:“我真的又老又丑吗?不要让冬妹嫁得那么早好不好?我不要做丈母娘,我不要做外婆!”
见她如此反应,陈世美放了心,若是与别人做了苟且之事,被丈夫如此质问,哪有不心虚的?她哪里还顾得上考虑美丑问题?
陈世美心里笃定他们没事,但又不想安抚她让她太过得意,便故意犹豫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也不是很丑,毕竟还不到三十岁,你与同龄人相比,还算是姿『色』尚存。至于冬妹么,我忙于政务没什么时间关爱她,公主的心思全在瑛哥身上,她没人疼没人爱的,想来还是愿意早些出嫁好有夫家疼着。”
艾怜忿忿地指责说:“你这做父亲的都没时间关爱她,还能指望别人吗?女孩子只有在娘家时还能享受些宠爱,等嫁了人,一大家子的老小,婆婆小姑和妯娌,没完没了的家务事,想想头就疼。若摊上你这么个薄情寡义的不省心的丈夫,冬妹还有活头吗?”
陈世美面『露』不悦,不客气地说:“你怎又拿我说事?我抛弃你娶了公主,是我不对,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难道做错了一件事,就一辈子都是错吗?冬妹若是有亲娘在身边疼爱着,我何至于打算让她过早出嫁?若真舍不得她,你就应该安安分分地待在我身边看着她一天天地成长,而不是东跑西颠地满世界野去!”
一件事?哼,他还真敢说,他都做多少对不起她的事了?
说她野,她承认,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她就愿意野,就愿意浪,他能怎么地她吧?
她不屑地看着他。
陈世美被她这么看着,心里很不舒服,也不想再废话了,便直接把他的决定告诉了她:“你才是个不省心的,既受不得委屈,又不肯受约束,我也舍不得你一天到晚地被公主教训,所以就不接你进驸马府了。我在附近的怀义坊里置下了一处宅子,虽然不大,但是幽静雅致,你就住在那里吧。我已同公主讲好条件,每月去你那里住三晚,她答应不找你麻烦。吃过晚饭后,你收拾收拾,这就随我过去。”
为了能接近陈世美,艾怜早已经做好了去驸马府忍辱负重的准备,既然他能如此为她着想,不用接触到公主,当然对她来说是最好不过了。
她心里虽然满意,面上却装得很不高兴:“一个月就三晚吗?那我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还公主呢,一点都不大度。”
听了这醋味十足的酸话,陈世美的心情愉悦起来,他起身走到艾怜的椅子后面,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头顶,低声道:“娘子放心,我疼你的心比公主只多不少,我虽大部分时间在驸马府,可我保证我尽量少同她欢爱,把好东西都留给你。”
谁稀罕你的好东西?艾怜一阵鸡皮疙瘩暴起,吓得急忙从椅子上跳起:“我去看看冬妹,千万别把厨房点着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陈世美一脸不解地随后也跟了出去。
不想再同他单独相处,所以艾怜拉着冬妹一起动手准备晚饭。
陈世美觉得自己一人呆着没趣,便赖在厨房里不出去。他坐在门槛上,斜靠着斑驳掉皮的门框,手中拿着茶杯,一边看着她们娘俩儿忙活,一边悠然自得地喝着茶水。
夕阳的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照『射』`进厨房的光线里能看出细小的灰尘在上下翻舞。他眼神温润,眉宇清雅,绣着祥纹的淡青『色』锦袍的下摆拖曳在地,旁边的小凳上搁着茶壶,即使在这样灰呛呛油腻腻的厨房里喝茶,他也显得从容自在,身上散发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坦然自信的气度。
艾怜不得不承认他的相貌生得真是好看,他和王延龄是两种类型的美。王延龄是那种让人惊艳、不敢接近的雍容华贵的孤傲美,而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让人觉得随和无害,实则他的俊美具有更大的欺骗『性』。
冬妹洗菜时,宽大的袖子松了,袖角落在水,她轻“呀”了一声,走到陈世美面前,撒娇地把手臂伸向他。
他放下茶杯,给女儿卷着袖子,嘴里夸她道:“真是个懂事的姑娘,厨房里的活儿竟然都会做,以前爹爹不在你们身边时,你一定没少帮着你娘做事。好孩子,等回府后,爹爹偷偷给你个田庄子,你莫要说出去。”
我去!这么大手笔!
陈世美竟然这么有钱?随手就给孩子一个田庄子?
艾怜看着他,思忖着他的钱财是否是贪`污受`贿所得,琢磨着怎样才能抓住他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