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燃受到了一封来自监狱的信。
表姐:
你一定没有想到,我会给你写信吧。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以为,我会将自己的那段往事永远尘封在记忆里,就算落了灰也不会再去触碰。
你一定很好奇我和阿羽的相遇吧。
那是一次游家的宴会。在后园里,看到一个男孩被一群人簇拥着,我只认识那其中的一个人,穿着黑白燕尾服的宴会主角——游子岩,知道身边的都是他的泥腿子。他颐指气使,仗势欺人的样子真让人讨厌,我忍不住上前,将那一群人都赶走了。
这就是我们的初遇,没有太多的惊艳,甚至有些狼狈。
他全身就像置身于灰暗之中,他只是坐在地上,被溅了一身泥。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怕脏却还是伸出了手,他只是愣了愣,腼腆地笑了。
后来,我们就常常在一起。我们有一个秘密基地,在那里度过了大部分的时光,他会跟我讲满身是泥的黄狗,讲乘船采莲的渔民,那些,都是我不曾知晓的。
那个时候,没有人关心我们两人的去向,因为,我们都是没人要的小孩。
阿羽是游子岩同父异母的兄弟。阿羽的母亲本是原配,但是他为了权势前途抛妻弃子,隐瞒自己结过婚的事实,和游子岩的母亲游家大小姐结了婚,入赘到游家,想要以此飞黄腾达。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游家强势,他根本没有什么地位,结了婚之后儿子游子岩都是和他的母亲姓,他自己都活的像狗一样,真是讽刺。
可能他顾及那么一点点骨肉亲情,声称阿羽是自己的侄子,就一直寄养在游家。后来游家人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就把他赶走了,那时他只有十一岁。他回去找他的母亲,和母亲一起生活的很艰难,但是为了出人头地,他很努力,成了当地的中考状元。
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只是你不知道,因为你的缘故,他失去了学业,不得不沦为街头混混,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恨你,我恨你的无知,恨你占有了他的爱,恨你夺走了我最爱的人!所以,我这么多年才一直都在报复你,也在报复游子岩,我会让所有伤害过阿羽的人都付出代价!
他这些年在底层摸爬滚打,后来受到了赏识,成了黑帮小弟,最后一步步上位成了老大。
他的身上留下了很多伤疤,我每次都不忍心看,我不敢想象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爱情。
你说过,你不懂为什么方相思和乔怀瑾两个相爱的人会变成现在这样。也许你可以猜透阴谋诡计,却猜不透这虚无缥缈的爱情吧!
乔怀瑾他其实谁也不爱,他爱的只有他自己,他自恋张狂,不可一世。他不爱方相思,他如果爱她,怎么会出口伤人把自己的爱人虐的渣都不剩,将她的尊严片片地撕碎?怎么会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肆意索取?他也不爱你,他如果爱你,怎么会容许报刊杂志肆意刊登赵家大小姐被抛弃的绯闻?怎么会你的真心一次次地践踏?
我早知道他的劣根性,他爱的是反抗他,貌似清纯不做作的女人,若是这样的女人不止一个,那他能爱几个?他只是寂寞太久,想找一个玩物排遣寂寞而已。
乔怀瑾,方相思和你,三人之间用生命诠释着一个道理,先爱上的人有多卑微,后爱上的人有多有恃无恐。
我羡慕过你,嫉妒过你,恨过你,但是我最意难平的,是你不理解我,不关心我。
可是如今看到你为我难过,我却也高兴不起来,我明明是那个需要救赎的人,如今却要来安慰你,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你放心吧,我现在过的很好,远比我从前不堪的人生好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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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燃看完这封信,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在她发现了赵依依将叶酸换成了抗生素以后,她就悄悄地换了回来,就是为了避免赵依依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可是,方相思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来伪造证据,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的确吃过那种抗生素,这无疑将赵依依推向了万丈深渊。
她也没有想到,封羽会将那段电话录音原件直接上交给法院,然后把整件事情揽下来,他进了监狱,她却被无罪释放。
是她低估了他们两人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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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首不是为了赎罪,只是为了她。
她介意我把赵染染误认做她,介意我再和赵染染有牵扯,我就去找人侮辱赵染染。
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事,他都不会去做。只要她想要的,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会帮她得到。
他本是见不得光明的,向死而生。可偏偏就遇见了她,怎么能不让他满心欢喜?
那个傻丫头一直不知道,在她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是在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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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
赵家。圆形餐桌上升腾着团团热气,涌动着温馨和幸福的空气。
赵老爷子见孙女终于回来了,展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下一辈的事他也管不了了,只等着抱重孙儿呢!
赵依依和封羽紧靠在一起,相视而笑,双手紧握在一起,不肯分开。
窗外银装素裹,柳絮飘雪。
“染姨!”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孩,穿着厚重的棉袄,就向她奔过来,季燃低身将她一把抱住,小女孩儿耳朵红红的,发出咯咯的笑声,一看身后是一对俊男靓女,于星野和他的妻子,还是季燃撮合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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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燃就这样平淡地过完了她的一生。
据说赵氏集团的董事长赵染染是个传奇人物,一步步地登上了世界首富的位置,将赵氏企业开遍了全球各地。
但她却终身未婚,有知情人说她年轻时被伤透了心,从此以后看破红尘,不再沾染情爱,对此季燃只是笑笑不做回答。
垂暮之年的季燃躺在床上,放电影似的回顾着自己的一生,手向上张开,手上满是褶皱,用苍老沙哑的声音道,“二哈,我是不是该走了?”
另一处地方,老妇人眼球混浊,眼眶下凹,低弱喃喃着,“那一闪而过的,是我的人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