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亦思来看你了,”黎亦思推门进去,见父亲正专心研读着《本草典籍》。
“亦思?这个时辰筵席应当还没结束才对,”黎旧南放下手中厚厚的书籍,“不会是哪不舒服吧?”
“不是我,是竹家的二公子,今日在正堂咳嗽不止,还是我过给他的病气,”黎亦思装作十分愧疚的模样,“想来想去心里实在难安,就来灵医阁讨药了。”
“既然是过了病气,就按你的方子开吧,”黎旧南执笔写了张方子,对黎亦思嘱咐道,“这些药材你也都认识,自己去抓药就好。”
黎亦思要的就是这句话,父亲醉心于药材的研究,也教了她不少,平常的发烧咳嗽完全能应付的。
就这样,她俩溜进了灵医阁的药材储存室,开始拿着秤杆称药。
“上回我偷偷给自己加了点甘草,这次我给他加点苦参,也好让他尝尝喝药的滋味。”黎亦思一想到竹芒吃药的模样就禁不住笑出声来。
“加苦参?不会有问题吧?”黎亦漫问道。
“不会的,这药方里没有与苦参相克之物,最多也就一点点不适。”
黎亦思小时候见父亲试过不少中药,虽说都会有点毒副作用,但只要量不多,都是没事的。
“那就行。”
黎亦思去找了灵医,嘱咐道:“灵医伯伯,这药是治咳嗽的,先放在你这,待会竹家人来看病,你就把这拿给他。”
“行,小姐。”
虽说安排好了这一切,但也不知道竹芒什么时候开始喝药,黎亦思想一睹竹芒喝药那一瞬间的表情,只好在饮室瞎晃悠,时不时向竹芒的寝房望去。
“黎姑娘,”乌今沉刚从筵席回来,黎亦思见了他,眼前一亮。
“乌公子,谢谢你的糖醋鱼,真好吃。”黎亦思满心满眼的欢喜,乌今沉今日并未穿常服,而是一袭白衣,“我自小喜欢看些戏文,里头描写的如神仙一般的男子,便同乌公子一般。”
“黎姑娘过奖了。”乌今沉脸上微微流露出些许笑意,更似画中的美男子一般,“不知黎姑娘到偏殿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瞎转转,这几日与大家朝夕相处,自然认识些人,所以就到这来瞧瞧。”黎亦思朝竹芒的寝房望去,见竹芒正提着药进了寝房,“不知乌公子这几日有没有遇见特别合得来的人?”
“有,黎姑娘便是其中一位。”
此时竹芒正隔着帘子看着乌今沉与黎亦思交谈甚欢,眼里平添了些怒气。此次灵鱼宴婢女并未跟来,竹芒只好亲自熬药,燃了炭火一股苦味便飘散在整个寝房了。
“乌公子已经把我当朋友了?”黎亦思欣喜之余,依旧不断地朝竹芒望去,“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和生得好看的人交朋友,乌公子是我十三年来见得最俊朗的人了。”
“不知黎姑娘为何一直朝那边望去?”乌今沉问道。
“你没闻到竹芒寝房里传来的中药味吗?前两天我故意离得他很近,就是为了把病气过给他,好不容易成功了,就想来看看。”黎亦思见乌今沉脸色一沉,又补充道:“不过我不会对乌公子这样的。”
“为何?”
“竹芒惹我不开心,第一天就让我当众出丑,此仇不报非黎亦思。”前一秒还怒气冲冲,后一秒又喜笑颜开,“不过你是我朋友,自然不能这样做了。”
药终于熬好了,竹芒滤了药渣,便得到一碗颜色黑红的液体。黎亦思见状,立即凑近了去看,竹芒几乎一秒便喝完了药。
“无趣,那么苦的药,他居然面不改色地喝完了。看来苦参不行,还得加点黄连,龙胆草之类的。”黎亦思自言自语道。
“乌公子,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黎亦思向他道别。
“黎姑娘慢走。”
自那日起,黎亦思对乌今沉的好感越来越强烈,整日在偏殿瞎晃悠,就是为了能多见他几眼。与此同时,对竹芒的怨恨也渐渐平息了。
十年后
留竹山
困在禅室内的黎兆儿做了一个梦,皆是离湾的景象。
梦中的自己与黎亦漫走散于树林中,她光着脚踩过一片片灌木荆棘,声音变得哽咽,眼角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步伐愈加急促。
“小漫,你在哪啊?”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双手紧紧地拽住被子,然后从梦中惊醒。
“竹芒,小漫呢?”她急促地呼吸着,浅紫色眼眸中浸满了泪水,一颗一颗,顺着白皙光洁的脸颊滑落。竹芒静静地注视着她,黎兆儿这才从梦中缓过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黎兆儿擦干净眼泪,坐了起来,“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从还魂的那日起,她的心境变得无比复杂,尤其是面对竹芒的时候,有时甚是想念,将前尘往事全都抛诸脑后。有时却充满怨恨,连杀念都动过。
“亦思……”
“叫我黎兆儿。”黎兆儿终于完全冷静了下来,若不是脸上泪水的痕迹,没人会相信她在几秒前哭过。她顿了顿,声音如往常一般清晰明亮,“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来留竹山,你看行吗?”
“不行。”
“那我把那些金元宝都还回来,还有竹家的常服也还回来,怎么样?”黎兆儿继续试探道。
“留在留竹山。”
“留竹山气候不好,你看我的皮肤都变干了。我可是离湾人,生在冰火灵湖中央,留竹山连个小湖都没有,不知道哪天就把我活活渴死了。”
只要提到家乡,她的眼睛立刻晕染上一层光芒,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你想回离湾?”
“嗯嗯嗯……”黎兆儿连连点头,装作一脸思乡的忧愁模样,小声说道:“我想家了。”
“过几月便是灵鱼宴,你扮作竹家弟子,随我一同前往,可好?”竹芒的语气一改平日里的冷淡,眼眉微抬,溪水般的双目烟波婉转,暗黑色的瞳孔里映出黎兆儿如秋月般的容貌。
雨沥沥地下了,落在禅室竹青色的琉璃瓦沿,滴答——滴答——从瓦片落下,滴在纹理清晰的竹叶之上。染了竹香,又偷偷滑向竹叶的根部,消融在了芬芳的泥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