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灵息,黎兆儿细细地看,见那一行人中不少是被自己毁灵的姜竹两家弟子,这便有些难办了!
不过好在乌今夏亦身处其中,至少也能算有个说话的人,不至于沦落到“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田地。
那两个戴斗笠的人将她从那缕灵息中释放出来,并带着她归入了那支队伍。
渡雪一身雪白,立在山尖上。黎兆儿好生感叹:“唉,掌灵人就是不一样,介于人和鬼之间,寿命无极,不受生老病死的限制。”
“乌姑娘,”黎兆儿朝乌今夏摆摆手,“你是何时被抓过来的?”
“畏尽山,”乌今夏的声音纤细,娓娓道来:“是中了灵尸身上的毁灵咒,那时场面太混乱了,你不知道,亦实属正常。”
“噢……”“黎姑娘,你又是?”
“献灵。”
“献灵?”
黎兆儿点点头,眉飞色舞讲起了其中的渊源,并以下面这句结尾:
“我倒是没什么的,就算无**回,也会好好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比如你看今天的月亮,真的又大又圆,是个好征兆呢!”
说罢,黎兆儿垂下眼眸,一阵落寞,她已经疲于做个开心果了,明明心里已经疼得稀烂,却还要安慰身边的人,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她“哗”地一声落下泪来,“其实,其实我也很难过。”
乌今夏让她靠在怀中,道:“黎姑娘,我看得出来,你一直是我哥哥最惦念的人。倘若没了你,我不知道他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熬下去。”
“嗯?”黎兆儿摸不着脑袋,只从表面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乌今夏顿了顿,又说:
“黎姑娘,你可知哥哥他十三岁撑起整个乌家有多不易吗?每日都是过度的夺灵练习,有时好几晚都不能入睡,可还是会花时间来陪我。他从来没有真正笑过,直到遇见了你……”
乌今夏的声音天生有动人心魄的能力,黎兆儿听得愈发悲恸,还好,并不止她一人如此。
队伍中的灵魂生前尚还年轻,苦习夺灵术多年,却大多未能娶妻生子,更未争得功名。于是,这一路上都少不了哭声,他们个个掩着面,垂眸落泪。
哭着哭着,渡雪带着他们继续赶路,行至无忧林一带,黎兆儿远远地看见乌今沉站在茫茫的黑夜里。他穿过皎洁的月色,来到渡雪面前。
乌今夏抬了眼朝他望去,眼眉微蹙,一脸疑惑:“哥哥?”
黎兆儿亦随着她的目光而去,心想:他怎么来了?
乌今沉着一身白袍,负手而立:“渡雪大人,我已将自己的魂魄逼出,想来送妹妹最后一程,不知能否通融一二?”
渡雪抬了抬眼,答:“乌掌事,既然是魂魄之身,只须再逼出灵识,便能一同前往。”
“好。”他点头,缓缓移着步子,在渡雪的允许下进入队伍中间。
黎亦漫立即变成一副小女孩的模样,眼眶里溢出几滴晶莹的泪珠,声音哽咽:“哥哥,你怎会出现在此?”
“今夏,哥哥来陪你最后一段路。”乌今沉温柔地将她的发别在脑后,“别怕,有我在。”
黎兆儿将脸别过一边,待他们兄妹俩一阵寒暄后,才开口打了声招呼:“乌今沉,你来了。”
她摆摆手,眼神中还有些许生涩,失去了一缕魂魄,她的灵体变得更为单薄,皎洁的月色似要穿过她,照在乌今沉的眼里。
“黎兆儿?”乌今沉将逼出的灵识护在腰间,眼里的神情十分复杂,“你……你怎么?”
“乌今沉……”黎兆儿哭着扑入他的怀中,将自己连日来的委屈倾泻而出。
明明这条路通往的是灰飞烟灭,可当她埋头痛苦的时候,却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
乌今沉抚去她浸在眼角冰冷的泪水,不,灵魂是没有泪水的,那是光芒在她眼旁的装饰。
“这里距掌灵殿还有些路程,我会一直陪着你们的。”他低眉,眼里立即便有了泪光,依旧平和地笑着,静静看着她们。
掌灵人渡雪生活在掌灵殿内,负责掌管世间的灵识,正门内侧有一口巨大的火炉,称为“无生炉”,用来烧毁所有失去灵识的魂魄。
有了乌今沉的陪伴,黎兆儿的心里得到了短暂的安宁,却又觉得心里残缺着一角,这一觉,令她对死亡产生了畏惧。
于是,黎兆儿忍不住问:“乌今沉,竹家近日还好吧?”
“正在修复当中,兆儿你便不要再记挂了。”乌今沉来时便用了催魂咒,将自己的灵魂逼了出来,这是同其他魂魄别无二致,丝毫没有灵力。
黎兆儿很少见他不带灵剑,总产生不是他的错觉。
通往掌灵殿的这段路似乎过分地短了些,“掌灵殿”三个字刻在暗红木板上,一下子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所有人在此止步。
渡雪伸手将他们都拦住,道:“你们都要听仔细了,入掌灵殿后会有一碗汤药供你们饮下,此药能缓解在无生炉中的痛苦,每人都要喝。”
说得这般郑重其事,那汤不过就是看起来比较好看,盛上一碗,便见其中闪着绿色的萤火。黎兆儿还是觉得效果定没那么好,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例子太多太多了。
她将眼前这碗奇怪的汤水一饮而尽,还不忘抬手擦擦嘴角,嫌弃道:“这汤的味道,真难喝!”
是的,极其难喝,味道像是将辣椒、葱、姜等所有刺激味蕾的调料搅和在一起,熬汤,做成大杂烩。
一碗入口,只觉得喉咙灼烧难耐。
黎兆儿垂着头,接受了斗笠人手中柳叶的轻抚,还听他满嘴念叨着佛经,为他们超度。
可超度又有何用,黎兆儿这会算是连鬼魂都做不了,还能指望再投胎吗?
经历过着一系列复杂的程序之后,他们来到了无生炉前。
那巨大而又血红的火炉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将每个人的魂魄照得狰狞。
有人全身发抖,有人抱头痛哭,还有的破口大骂。乌今沉护着乌今夏在前,黎兆儿在后,排着队入无生炉。
“今夏,兆儿,不要怕,有我在。”乌今沉握住她俩各一只手,在掌心中来回摩挲。他一边安慰着,却又垂眸落了几滴泪。
黎兆儿闭眼,那炙热的火光在脸上跳跃:“这一刻终于要到了,我黎兆儿的生命,真是短暂而曲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