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已入纸,时局已定。审判之日,在午夜过零时,便已经悄然而至。
本该是沉睡而下的都城,此时却——陷入了狂乱之中。
“是,陛下。”身着神父着装之人,毕恭毕敬地向高坐于众生之巅的男子答道,“此日之后,则再无灭世之人。”
“……”
帝王并未说话,只是漠然地注视着神父。
“你,究竟是想做什么?朕,无法看透。”
“在下不过一凡俗,哪来什么看透与不看透。”神父抬起头,微微笑了笑,“我渴望的,不过是所有人的救赎,仅此而已。”
“是吗?”帝王皱着眉头,但也不再理会神父。
宣告审判之日已经到临,诸逆臣将俯首。未来不属于他们,希望也不属于他们,唯一属于他们的,便是接受放逐,或是——死。
哒哒哒——
枪械喷吐着怒焰,吞噬着年轻的生命。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所有拒绝出城之人尽数被诛杀。不接受投降,不接受倒戈,从他们选择了想要成为“持天秤”之人的那一刻起,便是帝王的敌人。
帝王不允许任何人去沾染仅能由他亲手持握的,用以丈量天下苍生的“秤”。不需要这些会为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喜悲而去拨动天秤,让应当受到公正对待之人俯首在名曰“公正”的脚下。
既然无法统一所有的公正,那么就让自己肩负起这唯一的公正,抛弃身为人类的一切,去成为持平那杆秤的人。无所谓喜,无所谓悲。在接受了那所谓帝王称谓的一刻,过去的田承便已经死了。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只有毅然与决绝。
不为荣华富贵,不为名留青史,不会傲视众生,只为了自己最后残存的一丝愿望。
“如果这世间,注定有些人要悲哀的死去……那,就由我田承,接受他们的悲哀,化作支撑他们自由追索未来的支柱——直至崩殂。”
拔出的古武君王剑,号令着的并不只是人,还有“尸”。任何因悲哀而无法往生之人,皆处在这位王者的号令下。披荆斩棘,所向披靡,无人能挫其锋芒。
鎏金瞳中,无喜无悲,只是淡然注视着被逼上绝路之人在路旁绝望呐喊。
城外尸潮涌动,出则必死无疑。而双重门间,所有被驱赶至此,拒绝接受整合之人……身后是枪林弹雨,身前是尸海汪洋。
更多的是年轻的,应当成为未来主力军的生命。他们原本肩负着未来,但对于君王而言,他们的未来只不过是重复的,没有任何意义的轮回。无论他们再做什么,最后得到的结果,终将是又凡俗在暗中叹息。
“我的陛下,您与我的愿望,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神父站在君王身后,恭敬道,“这个世界上,不需要凡人的悲哀,不需要对命运不公的控诉。需要的只是一个绝对公平的世界,一个所有人都能够获得美好结局的世界。或许像是梦,但,我相信,这个世界即将带来。”
“是吗?”帝王面上波澜不惊,唯有一双鎏金瞳注视着神父,“神父,你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拥有着让朕成为亘古不灭的尸王的能力,自然也有着让朕化作灰烬的能力。你,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我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神父坦然道,“只不过,是稍微因感受到了悲哀,而想要为自己,为世人做些什么的普通人而已。”
“是吗?”帝王终于是出现了一瞬的动容,“会让这个世界上出现丧尸和尸人的‘人’,朕可不认为他只是个‘普通人’。”
而神父却没有答话,只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
“前有尸海,后有弹雨。”老者在师生的簇拥下,长叹一声,“我们,真的要带着遗憾,离开这个还需要我们的世界吗?”
“这个世界不是你们的。”一名男子走上前,一枪将老者击杀,“永远也不是。矛盾的冲突终将会爆发,而你们,只不过是一群伪君子。没有拯救所有人的觉悟,也没有拯救自己的觉悟。所以,死去吧。这个世界已经将你们抛弃了。”
“校长!!!”
簇拥着老者的师生们一瞬间便被老者的死去点燃,仿佛是会燃尽这京都的烈焰一般……
“放弃吧,你们再怎么愤怒,没有觉悟的你们终将是一群凡人。”
枪口喷吐的火舌,以炽热的子弹扫倒一大片手无寸铁之人。
“选择出去,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在世上某个角落苟延残喘,注视着我们的世界茁壮成长。如果要继续染指你们不配触碰的权力,那就是死。”男子面容带着一丝嗜血。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或许,是这样的……的确没有了可以回旋的余地。
“陛下,您知道吗?只要还存在着任何有欲望的人,那这个世界便会出现争端。”
神父望着远处,随后向帝王说道。
“知道,所以将所有权力收归于朕。”
帝王点了点头,答了一句。
“但,只有您舍弃所有的欲望,抱着那足以令众生疯狂的权力,成为天地间唯一一把秤,是不够的。”神父注视着帝王,叹了一声,“只要是人,便会存在有欲望。您所描绘的未来,那个所有人都处在您的制裁下,过着平等生活的未来——是无法实现的。”
“……”帝王平静地看了神父一眼,没有答话。
“如今,只是欲望被压抑者,终于得到欲望的释放而已。”神父望向二重门之处,说道,“他们依旧存在着欲望,即便是将所有叛逆者杀尽,也没有办法拯救他们。正在与您对弈的,不是世人,而是宿命——即便是永生都无法逃脱的宿命。”
“……”
唰——
君王之剑直接从背后,直接刺入神父的左胸中,贯穿了他的心脏,从其胸前穿刺而出。
噗——
随即便是一剑抽出,搅动着原本因为长剑贯穿而猛然一震的心脏,彻底破碎掉生者的肉体。
没有丝毫犹豫,只是一击必杀。帝王手中的帝王剑,染浸了神父的新鲜热血,点点地落在高台之上。
“……”神父没有了声音,倒在了高台之上。
“朕所开创的未来,自然由朕打理。所有人都会收到平等对待,所有人都会歌颂太平盛世。否认朕的未来,便只有死。”帝王看着神父的尸体,淡然地将长剑收回。
“是……吗……但,您是否,真的能够守住那个未来呢……”即便是心脏被贯穿,神父依旧没有死去。
唰——
剑影闪过,一颗头颅被斩断。
嗖!!
剑影再闪,神父的上半边身躯被斜斜斩成两截。
“朕不需要逆臣。”
帝王收回了长剑,重新坐回了他的王座之上,微微合上双目,似乎是在小憩。
唯有庭下的鲜血,在将一切尽数染红。
轰!!!
不只是何处,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紧随着的,是更加多细微的爆炸声。
在这一瞬间,京都,似乎是化作了火海。
“是起义军!!”
“是军队!!”
“t港的军队来救援了!!”
“是阎将军率领的军队!!!”
所有被迫害者都惊呼着,欢呼高颂着。
城外,中年男子身着肃穆军服,看着周围一众军官们,点了点头。
“攻城!击破复辟者!!”
t港已经重新在本该统领它的,由帝王重开的军部高官们的指挥下,重新获得了属于它的荣光。所有的复辟者已经携带着他们的罪,受到了应有的惩处。
现在,最后的帝王,这想要再重临人间,将人世带领向另一个未来的祖龙,便由——
“便由我阎某人,亲手斩断吧。”中年男子叹了一声,举起了望远镜,望着正在向京都大大敞开的东南门发起突进的军队,“田承,你的未来很美好。我那早逝的次女,不受京都所接受的次女,多谢你的照顾了……但,所谓军人,就是要在国家处于危难之际,英勇的站出来。无论你们的执念多么强烈,最终也无法敌得过历史的车轮。”
京都之上,赤红之光燃起,似乎有关帝王的一切,终将在今夜终结?
高台之上,帝王平静的睁开双目,看了一眼已经被斩杀的神父。
“神父,你所说的‘欲望’,便是这些?朕,还不曾惧怕此物。”
京都内,处于内环一座,用于电视节目放松的,新建的电视塔中。
“介,我们该怎么办?”纪芷玥望着我,向我问道。
“等待。”我叹了一声,随后看向一旁,问道,“古谦逊,我能问问,你是怎么看现在的形势的吗?”
“呵呵,或许是一个不错的谈资?”古谦逊淡淡笑了笑。
他在昨天下午,就已经派人将我们叫道电视塔中,全部藏在其中。令我惊讶的是,他竟然和朱简强和熊风都十分熟悉,毫不费劲的就取得了电视塔的控制。
而夜晚,四处依照名单,将所有抗议者从睡梦中粗暴惊醒的武装分子,此时已经将所有人集中到了西城门的二重门之间。
令我惊讶的是,几乎是与我关系还算是好的人,以及一些其他人,都被古谦逊集中到了这个电视塔内,逃过了来自田承的追杀御令。
而此时,城外响起的炮火,以及城内发生的爆炸声,似乎是在昭示着复辟者的灭亡即将开始。
但,我却感觉到一丝不妙。
“司介,你是怎么看待田承的?”古谦逊高深莫测地向我问道。
“田承……”我沉默了一瞬,答道,“肩负天下苍生,想要建立一个永远的太平盛世的人。但,他还是太高估其他人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样,会将自己的感情抛弃。”
“他已经是尸王了,城外的军队,没有办法打败他。”古谦逊注视着我,若有所指,“如果这一支军队失败,被田承击溃的话,那么人类的未来,就会是永远的‘太平盛世’吧?或许是在某一天,因为绝对的公平而产生的矛盾,也会积压到极限爆发。承载了这一切的田承,毫无疑问会受到最直接的冲击。到时候,唯一的尸王,或许会让这个世界,成为真正的‘太平盛世’,没有人类存在的乐园净土。”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司介,我需要你的帮助。”古谦逊注视着我,“我需要你去帮某个人,一直潜伏在田承身边的人去杀死田承,避免那个未来出现。”
“我需要做些什么?”我叹了一声,问道,“我,或许明白为什么,田承想要让那种世界出现。但……”
“我也明白。”古谦逊叹了一声,“但,司介……那种未来对于我们来说还太早。如果观念没有改变,那么注定是无法到来。”
……
走在由于是萧条而陷入死静的街道上,我听着远处传来的炮火声,感受着枪林雨弹雨在远处的咆哮声。
田承所在之地为京都中心,那似乎是……将要成为他的埋骨地的中心。
离电视塔并不远,虽然步行有些缓慢,但那只是对于常人来说的缓慢。很快,那一座仅仅留下满地的血泊,没有任何人守卫的帝王城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漆红的宫门洞开,可以就着这一线,笔直的望见身处在高台上的那个人影。
这里,经历了些什么呢?
我无从而知,但唯一明白的,便是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杀死田承。
“你已经明白尸王田承的执念了吗?”
迷之男子的声音时远时近,无法琢磨他身处的位置。似乎是在脑海中响起,幽幽的在讲述着些什么。
“我……或许了解。”我如同是喃喃自语一般答道。
“你认可那样的未来吗?”男子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是,不认可吧?”我叹了一声。
“那么,你准备好为尸王田承的执念,落下帷幕,并去选择另外一种可能性的未来了吗?”
男子继续问道。
我已经走至高台之下,然而身着帝王朝服的田承此时却只是静静坐在高台的王座之上,并未对我有任何反应。
“你说的未来,到底是怎样的未来呢?”
“如同梦幻一般,但却是永恒的未来。”
“……”
王座之上,田承缓缓睁开双目。一双鎏金瞳注视着我,并未浮现出任何的惊讶。
“果然是你,司介。神父曾经告诫过我,站在我霸业对面的人会是你。今日,果然是这样。”
“你……”
王座之上的,似乎并不是那个尸王田承,而是……
“哈哈哈——有趣!”田承大笑着,“看来,不将你彻底击溃的话,要真正舍弃人类情绪的我,便不会出现。来吧——”
帝王之剑出鞘,直接向我攻来。
没有过多的诘问,只有最直接了然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