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迪雅把筷子放下，看着妈妈的眼睛，说：“妈，是我自己学习不好。老师都不喜欢学习烂的学生。我要是继续读，还是考不上大学！浪费那个钱干啥！”


    妈妈突然把筷子一甩，筷子接触到地面，又弹起，掉在了地上。妈妈用一种质问的语气说道：“凭啥你考不上大学！凭啥我闺女读书就是浪费钱！我现在就去你们学校找她算账！”说着下炕穿鞋，就要走。


    苏迪雅见状立刻冲下炕，趿拉上鞋就追，冲到门口一把从后边紧紧的把妈妈抱住。她把语气放温和些，她对妈妈说：“妈，别去。人家老师又没怎么着我！是我自己成绩真的太差了。”


    妈妈掰开苏迪雅的手，转过来，已经是满脸泪痕。她望着苏迪雅说：“那咱留级！多读一年！你成绩就好了！你要是不愿意，妈就给你去找老师辅导，妈有钱！”说着，妈妈就放开了苏迪雅，冲到被格子（装被褥的家具柜子）把被子都扔在了地上，从被格子最底下，翻出来了一个枕头。


    苏迪雅以为妈妈神经质又犯了，喊道：“妈，你要干啥！那是枕头！”一边喊着，一边把地上的被子重新叠起来往被格子放。


    妈妈一屁股坐下，盘起腿坐在了地上，用牙齿咬开线头，就用手开始拆枕头。


    苏迪雅把一个一个被褥放进了被格子。妈妈仿佛没看见闺女在来回拿被子的样子。


    苏迪雅站在妈妈身边，想阻止妈妈拆枕头。苏迪雅弯腰拿妈妈手里的枕头，就在手刚碰到枕头那一刹那，妈妈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将枕头死死抓住，就这样妈妈和苏迪雅抢着枕头，枕头在两个人的对峙中，被扯坏了，两个人各自扯着一块枕头皮摔坐在了地上，枕头皮撕碎了，里边的荞麦皮散落一地……


    苏迪雅松开扯在手中的布片，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妈妈笑着倒弄着剩下的枕头皮。


    苏迪雅低下了头，闭上眼睛，不想看这满地狼藉，心想“我这种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又何止是这眼前的满地狼藉呢？我的生活已经是满地狼藉了……”她没有想过告诉妈妈她在学校都发生了什么，即使她特别想有个人保护。但是她深深的知道妈妈精神不能再受刺激了，苏迪雅只能独自吞下一切，把这种被凌辱的痛苦放在心底。但是心底有一个声音特别清晰——那晚在那个胡同里，我已经毁了，从此我只想为我妈活。


    就在苏迪雅低着头无奈的发呆的时候，妈妈忽然冲过来抓住苏迪雅的肩膀，眼睛放光，开心的说：“闺女你看！妈真有钱！”


    苏迪雅才注意到，妈妈手里攥着一个绣着鸳鸯牡丹的红绣袋，苏迪雅认出了这是妈妈的手艺。妈妈喜欢绣牡丹和鸳鸯，从小到大妈妈给自己做鞋，都会在鞋头绣上和这个红绣袋一样的牡丹。


    苏迪雅接过红绣袋，打开暗扣，里边原来是一叠钱。


    妈妈对着苏迪雅笑着用力的点着头，眼里尽是笑意。说：“闺女，快数数。”


    苏迪雅把钱拿出来，把折着的钱打开，五元、十元、两元、五毛、一毛、二十……


    她数了好久，才把这些小零钱数完，整整两千多块钱！


    苏迪雅从来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钱，她睁大了眼睛，吃惊的望着妈妈的脸，想从妈妈这里找到答案。


    妈妈看着闺女吃惊的样子，笑着说：“闺女，这是妈这些年攒的，你爸不知道！妈本来想留着将来给你当嫁妆的，现在你要用，咱就用！反正都是你的！”


    苏迪雅的心仿佛绞了起来，但是她忍住了眼泪。她扶起妈妈，用手给妈妈拍了拍身上的荞麦皮，温声对妈妈说：“妈，县里的老师辅导不像镇上老师那么便宜。而且语、数、外、物理、化学，这么多科目……我学习是真的不好，能考上的话，我咋会不读？学校先办休学，我去打工，等攒够了钱，咱再回来读，学籍还在！”


    妈妈那一刻对自己手里的钱产生了怀疑，她愣愣的盯着苏迪雅手里的钱，她不清楚怎么现在的老师要收费才能教孩子？更加不清楚为啥每个老师都要给钱才能好好教孩子？但是又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这时候，妈妈感觉自己的头“嗡嗡”的叫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脑袋里对着打架。她用拳头猛的敲了敲自己的头。


    苏迪雅见状，急忙握住妈妈的手，说：“妈，女孩子到底都要嫁人的，我到时候嫁人嫁个好的，就过好日子了！到时候给你养老！”


    妈妈皱着眉头，又咧着嘴笑了笑。苏迪雅急忙继续说：“妈，咱进屋吃饭？我饿了，很饿。”


    她急忙推苏迪雅进屋，母女俩上炕，又重新坐回了炕桌。


    妈妈一直给女儿夹菜，苏迪雅的碗都放不下了，才肯自己去吃。苏迪雅一直埋着头吃饭，都不敢抬头。她怕对上妈妈的眼睛，怕妈妈再问什么，怕自己忍不住流泪，妈妈如果看到自己哭了，她恐怕会哭的更厉害。实在不能再刺激妈妈。但是她还是没忍住，就在眼泪快流出眼眶的时候，她低头，贴着碗，用力的把混进几滴泪水的饭菜扒拉进嘴里。


    晚上苏迪雅和妈妈一被窝，搂着妈妈，和妈妈聊着田地能卖多少钱的事情。哄着母亲，说起在城里买房子，以后就是城里人了。城里女孩以后找老公嫁人都好一些！告诉妈妈她可以和同学去广州打工，广州可大了，有好几个县城那么大，随便做点工就有钱，自己可以进工厂，每个月可以养活妈妈了。


    母女俩聊累了，才睡着。


    后来地真的卖了，房子也买了。剩了点钱，给妈妈买了个二手的手推车，用来卖烤肠，铁板烧。妈妈可以每天推着手推车，在摊上卖点东西。还认识了县城里几个同样摆小摊的人，性格也开朗了很多。苏迪雅真的去了广州，每个月给妈妈打生活费。


    苏迪雅回忆着过去，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就靠在叶亦峰家的大沙发睡着了。


    那些过去，倘若不快乐，又有谁爱想起呢？倘若可以选择轻松的生活，谁又愿意活的那么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