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狼吞虎咽吃了个饱,起身便朝着张远告辞。
人走到门口,他被张远叫住。
“明日一早我就跟吏房打声招呼,搬去差役房那边住吧……换上了正式的身份,就算事情闹到没法收场,黑河帮想杀你也得掂量一二,至少能拖延点时间。”
王启声音郑重,“属下还有一事想请大人帮忙……”
“讲。”
张远负手而立。
王启犹豫片刻,开口道,“我想知道那李雄的行踪。”
此言一出,
张远立刻就知道了王启的选择了。
“那黑河帮除了在渔行的事外,还涉及放贷的生意。”
“这李雄就负责下水巷那边南边几条胡同收账的事。”
“多谢大人!”
王启拱手称谢,“大人的恩情,属下必然铭记在心。”
张远确实帮了他太多,无论是修行上还是黑河帮的事……
张远摆摆手,“恩情就算了,若是事发…你别把我供出去就行。”
王启没再多说什么,消失在深夜里。
……
差役候补的小院里。
随着时间越发临近三个月的期限,气氛也开始变得两极分化起来。
有些人直接摆烂。
太阳刚落山就已经躺到了床上呼呼大睡起来。或者和临院的人凑成一堆儿,捡起几个石子在地上玩着孩童时才玩的游戏。
另一部分人则开始玩命的修行,哪怕脸上挂满了疲惫却也仍在挥刀。
其中就包括高牙。
他出身一般,家里也就是个开裁缝铺的。
往上数三代,全都是贱籍。
本想着哪怕是个贱籍,也要混上贱籍中地位最高的‘差爷’。到时候不至于让家里受欺负,甚至还能让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更好起来。
结果全家耗尽家财甚至举债给那位大伯,让他帮着疏通关系,当上了差役候补。
凳子还没坐热呢,就赶上了黄四爷的新令。
他天赋不上不下,心态不好不坏、背景不高不低……
就是一个普通人。
身上背着五两银子的巨债,还有全家四口的希望。还有越来越近的期限……
每一天,高牙都在失眠。
以至于那李雄跑上门堵着他家大门破口大骂,威胁着要将他小妹卖进窑子…顺带着询问王启有没有秘籍的事的时候。
他头脑一热就认了,还承诺帮忙将秘籍偷出来。
等卢顺和葛大牛成功突破的时候,他还不着急,毕竟还有一个王启陪着。
可看着王启也破境,四人组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心中越发自卑和焦躁。
心中的邪念越来越盛,甚至有过念头,将王启坑杀了…抢了他的东西。
甚至在其破境前几天,他还一连尾随了数日想要寻找机会……
可迟迟下不了手。
直到今天巡游,王启说等他升了差役就借给自己两百文。
高牙顿时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瞬间断了那邪恶的念头。
可一想到李雄,他就忍不住浑身害怕的颤抖。
那五两的高利贷要是还不了,他们一家四口的性命可真就没了……
高牙,要怎么办?
高牙!
“高牙!”
身旁的声音顿时让他从混沌中抽离。
是王启。
“王…启哥,怎么了?”高牙的眼神躲闪。
“这是三十文,你先拿着用吧。”
王启一巴掌将三十文钱拍到高牙手里。
“这…这是做什么?”高牙失声,有点莫名其妙。
王启缓缓开口,“我刚刚去了猪肚胡同,听令尊大人说了你家的状况……”
高牙心中咯噔一下,冷汗止不住的从额头上落下。
自己的事,被发现了吗?
不然王启怎么突然去了猪肚胡同。
“启哥,我……”
高牙刚要解释,就见王启抬手打断,“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何必强撑着。”
“你不愿和大牛哥讲怕他们瞧不起你,那你跟我讲也一样啊,咱们两个可是一个阶级的,不至于谁瞧不起谁。”
“这样至少不至于把人饿死。”
“最差最差,那小米野菜粥匀出来半碗,也能活命不是。”
唰!
高牙的眼圈瞬间红了。
“我真不是人!”
高牙一巴掌甩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噗通一声跪在王启的面前。
这一幕,惊到了院中的不少人。
王启更是吓了一跳,连忙躲开。
将人搀扶的角落里。
“过了,过了……”
“我,我对不住你啊!”
高牙嚎啕大哭。
一边甩着鼻涕,一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了王启。
“李雄……”
王启听到这两个字,心中的凶气便噌噌往外冒。
“他找你说这件事的时候,身边有旁人吗?”
“啊?”
高牙没想到,王启并没有提自己‘背叛’他的事,反倒注意力全在李雄身上。
高牙思索片刻,谨慎的给出答案,“没有,就他一个。”
王启闻言,心中愈发坚定。
“他约你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高牙回答道,“每天他都会在猪肝胡同旁的空宅子边等我……看着挺急的。我也是被他逼得没办法才……”
王启抬手,“不必多说,人被逼急了,哪有能不犯错的。”
自己在水老鸦这件事上,不就漏了破绽吗。
有了李雄的动向,那就好办了……
“明晚,我代替你去见他。”
“那…启哥你有什么打算?”
高牙问道。
“赔礼道歉。”王启露出一抹微笑,“你欠钱的事也别担心,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问题总会解决的。”
王启拍了拍高牙的肩膀,表示安慰。
“谢谢启哥!”
高牙感激涕零,“明天,还是我陪你一块吧……”
“那李雄很凶,我怕你一个人去吃亏。”
“没事,我现在也是外练武夫了。”王启拍拍胸脯。
“那家伙可是踏入外练很久了,小心啊……”
……
第二天一早。
王启就去吏房换上了一身皂班的差役服。
和差役候补的衣服除了要带上没有‘候补’两个字外,皂班的衣服颜色也要比快班的蓝色浅一些,面料瞧着也不像是边角料。
里面还加了层绒,在这个深秋格外暖和。
他没着急,只是将其包裹里起来。
也没着急搬家,照常回到那个差役候补的小院里,喝着小米野菜粥,跟着高牙巡游常有蛇妖出没的下水巷。
直到日落黄昏。
坐在床铺上的王启才换了身便服开始行动。
差役候补在下班之后,是不允许配带开刃的衙役刀出门的。
不过刀架并无人看管。
王启摸了把刀,用旧差役候补服包裹住,摸了摸后腰出的藏火牛妖的牛肝,确认带在身上,随即朝着下水巷走去。
出了院街……
王启头顶就多了一只红隼。
等走过两条街的时候,红隼四周又多了三只麻雀。
直到王启走入下水巷……
周遭数十米的房顶上,已经有十多只雀鸟散落各处了。
不时的,
雀鸟会先飞到红隼那,然后红隼又落在王启肩头,用尖嘴指指方向,说明大概附近什么方向有人经过。
王启就会提前一步,刻意避开。
脚下的巷子里,
有两只不知道是谁家的鸭子被顺路的王启威服过来,一左一右,径直深入着帮他探路。
“嘎…嘎……”
猪肚胡同,破院墙的拐角后。
李雄靠着墙,不断的抖腿。
一想到自己得了那王鸭的秘籍,在塘主寿宴上献礼出风头的场面。
他就忍不住轻哼起了小调。
从渔夫到大渔夫,他只用了区区两年时间。
放在整个黑河帮,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
可从大渔夫到船主,他却等了八年还没等到!
八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八年。
但如今管着他的那位本家的李船主却只会给他画大饼,说什么这次惊艳的寿礼给他来献,等他升了塘主亲信,立刻就着手给他申请资源,突破内壮境界。
这种话,三年前他信。
五年前他也信。
但现在已经八年了,老子为什么不直接借着这个机会做塘主亲信呢?
“王鸭啊王鸭……”
“嘎…嘎……”
“嗯?”李雄往脚下一看,一只鸭子整不断的啄着他的脚。
“哪来的鸭子?!”
他弯腰,一把掐住鸭脖子就要提起来。
突然,
眼角的余光中,炽热的火焰咆哮而至。
一瞬间就塞满了整个眼珠。
似乎,那火焰后面有一个人。
还有点眼熟……啊……
“啊~!”
凄惨的叫声瞬间响起。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李雄挣扎着,不断的死死攥着手中的鸭子挥拳。
带着指虎的他每一拳打出,都会砸断一节破败的砖瓦。
鲜血顺着他的拳头流淌,但很快就凝固,粘黏在其皮肤上……
王启站在不远处,
闪过淡淡黄金色的双眸冷漠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心中非但没有害怕,甚至还有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默默地看着,
看着李雄横冲直撞打了数十拳后越发无力,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真耐烧,这么久才死。”
王启咂舌这个世界区区一个外练武夫就这么变态。
自己足足两大口藏火牛妖的肝肉干,才将其喷死。
他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李雄死透了,这才走上前去。
“何必惹我呢。”
他用刀挑起其手中断了脖子的鸭子,吹了两口。
“呼呼……剥了皮兴许还能吃。”
感觉温度降下来了。
王启这才开始剥开其烧焦的衣服,上下搜寻。
哗啦啦……
一个口袋被刀尖挑破,几十颗密密麻麻的碎银顿时落了出来。
王启连忙将这些钱全都捡起来。
“一钱、两钱……”
他颠了颠,估摸着手中碎银的重量。
“这得有七八两?!”
“好家伙,真不愧是放贷的……真有钱!”
唧唧……
半空中,有红隼开始叫唤。
有人朝着这边来了。
王启连忙离开,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