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无法做到精确测量土地,那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空谈。
马谡和蒋琬迅速将刘巴的提议整理好,打算连夜将之送到长沙,等刘备定夺。
还着重强调,这是刘巴刘子初所献的计策。
书策传到长沙,刘备大为震惊,急招诸葛亮前来商议。
诸葛亮揽罢书信,也是十分吃惊,梦中刘备和诸葛亮都曾问计刘巴。
可是刘巴却并没有提出这样的策略,难道梦中的刘巴是在藏拙又或者是压根就不愿意为刘备尽全力?
还是有别的顾顾忌?
这个策略当真是划时代性的战略决策,如果做那就是要和整个天下的世家决战。
真要被刘备做成了,不仅仅是在世家心脏上插上一刀,更会在赋税史上留下浓墨的一笔。
如果刘备成功登上大统一统天下,那必将是千古少有的明君!地位或可直逼秦皇汉武。
当然,失败肯定是被钉到耻辱柱上,就像那乱政的王莽一般,史学家可也少不了都是世家文臣!
到底做还是不做?
纵观整个梦中,诸葛亮都是稳字当头,但在梦醒之后,诸葛亮的行为却是颇为洒脱。
但面对如此重大的决策,饶是他也不敢轻易下此决定。
“军师。”良久,刘备的声音响起,有些无奈,又有些悲凉,“此策断不可为,吾等将为世家所不容也!”
诸葛亮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此策是惠民之策,富国之策,更是强国之策!曹操不敢为,孙权不敢为,其余诸侯更不敢为。
若以仁义着称的主公亦不敢为,则大汉黎庶心中还有明君否?”
“孔明为何做此言耶?备心中断无此念!天子尚在许都,备誓要迎回天子,中兴大汉……”
刘备越说心里越虚,特别是在自己最信任的军师面前,谁心里还没个小野心呢!
诸葛亮道:“然曹操威逼天子,倘若一旦篡汉,天子未归,该当如何?
若果有此事,亮以为主公应继承大统,以汉伐贼,光复中原。
而今孙权待民以苛,曹操待民以暴,两人皆重世家而轻黎庶,独主公待民以仁,既然如此,主公何必与世家虚以委蛇?
索性敢为天下先,将此策方至明处,令天下尽知主公之待民之策,高祖起事岂非得民心也?光武中兴岂非得民心也?
二世而亡岂非失民心也?王莽身死岂非失民心也?秦之治下,可曾闻得世家之名?
主公欲席卷天下,兵少不能自往,兵从何来?皆选自黎庶也!”
“然治理天下者岂非士族也?”刘备反问道。
“是极!世家治天下之两百年,天下便是如此?于民何益?”
“若不用世家,岂非二世而亡?”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年头,培养一个读书人,乃至将一个读书人培养成才,实在是太难了。
诸葛亮教习弟子的时候都不敢用纸和帛布,甚至都不敢用笔和墨!
大多的时间都是用杨柳枝在沙地上写字,学生再用刻刀将沙地上的字抄录在竹简上。
其艰难如此!
何况黎庶家中的孩子!
根本就没有条件培养一个读书人!
除非将纸、笔、墨的价格降下来,这样才能有更多的书籍。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三样的制作过程实在是太麻烦了。
曹操麾下的郎中韦诞不仅是制笔名家,也是制墨高手,他的墨被称为“仲将之墨”,质量上乘,价格自然不低。
纸就更不用说了,那在世家之中都属于奢侈品!
黎庶之中,你给他说什么是纸,恐怕有些人都不知道!
他们能靠将士打天下,难道还能靠武夫治天下不成?
不管怎样,都要用到读书人,无论是哪方面!
“季常在武陵只是杀了几个世家的头,巨达和子龙在桂阳已是有些不稳之象,若此策一出,四郡可安稳否?
尚有曹操在北,刘璋在西,孙权在东,士燮在南,外且不宁,内复纷乱,我等何安?”
“主公,我等安否,只在兵威之强盛于否,若我等不为,兵威不胜,四郡亦难保!若有此策,四郡参军屯田者,必将影从。
且若减免口赋算赋,家家皆愿生子以壮劳力,如此,四郡二十年之后,可多得数百万人口也!
故如今主公之重,不在治理,而在夺世家之财力,收民心而强兵,若主公不愿,可将此策暂定于零陵试行。
若效果颇佳,可嘉勉之,令其他郡县效仿,若果如主公所言,则申斥之,并取消此策。
主公可言并不知情,乃幼常等孺子施为,则其他三郡亦不能埋怨主公,主公以为然否?
而世家亦并非无路可活,子初还有‘疏’策,将经商之利,勘造之利,让于世家,其利现在或未可知。
待主公有百万大军,战船上万之时,其利可乎?主公可令子仲成立商署,子方、公佑为之副。
子仲在徐州之时,已是家资过亿,如今行商岂不是信手拈来?还可成立工署,专职打造船舶、兵戈、甲胄、农具……
可令宪和为主,山民与愚弟为副,两署成立之时,世家可尽将钱财投于其中,按比分成,其利未必不如土地之利!”
刘备缓缓点了点头,他承认诸葛亮说的他有一点点心动。
但世家之威仍是他不太想面对的,哪怕只有一个郡的世家。
“且容我细思之。”
“亮先告退!”
见天色已晚,诸葛亮回到居处,黄月英迎入,黄承彦与蔡氏夫妇二人亦在。
诸葛亮参拜毕,仆者奉上茶汤饭食。
见此,诸葛亮忍不住想道:“现在主公赏赐吾家之物不知凡几,虽暂无田亩,亦是不稳之时而已。
梦中我死之时,家中尚有桑树八百棵,田地十五顷,若按子初所策,吾该缴税几何?家中还可富余否?
若分润工商官署,资费若众,吾子可保家业乎?资费若轻,可得养家否?子孙之聘奁可丰足否?
如今吾亦有仆者从人,然若减免口赋算赋,再分以田地,仆者从人岂不尽数回乡耕种矣?吾还能享此便利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