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楹看清来人,也怔了一下。
章夫人神色大变,气焰瞬间弱了下去。
“楚大人......”
这位按察使楚大人怎会在此?
他年纪轻轻,官职就自家夫君平级,甚至还有更大,因为主管着临安的司法刑狱还有大小官吏考核!
她曾亲眼看到自己夫君在他面前一副谦卑的模样。
楚循神情蓦然一凛,不怒自威。
他冲着何氏身后的小胖墩问道,“你既说是他先打你?那你说说,他用的是哪只手打?怎么打的?为何要打你?”
章夫人刚想找补,对上他那双犀利可怖的眼神,惊得后退了两步。
“说不清楚,我就只能把你带回衙门慢慢说!”
小胖墩吓得浑身一抖,支吾了半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是我先动的手......”
章夫人脸上精彩纷呈,立马赔笑,“是我们不对,小孩子没有说清事情的经过,真是抱歉!”
楚循意味深长道,“章夫人,刚才那一幕若是被其他有心人利用,恐怕会影响章知府的清誉啊,出门在外,还需谨言慎行,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章夫人额头冷汗涔涔,忙不迭地点头,“谢楚大人提点,妾身谨记于心。今日冲撞了顾夫人,改日必定登门道歉!”
姜玉楹淡淡回了一句,“章夫人,都是误会,不必放在心上......”
章夫人一脸愧意,又催促小胖墩向小宝赔礼道歉,然后便匆匆离开。
陆延昭终于忍不住发牢骚,“真是混账东西!把人打了,一句道歉就算了吗?”
不然呢?
她已经蠢过一次了!
贺见雪前面之所以要刁难她,也有她意气用事的原因。
在这群虚伪的权贵面前,她根本没有任何底气!
若不是楚循在此,她甚至连一句违心的道歉都听不到。
姜玉楹拍了拍顾小宝,主动介绍道,“这位是陆伯父,那是楚伯父。”
顾小宝吸了吸鼻子,乖顺地一一问安。
楚循居高临下,满眼嫌弃,“哭?就能哭赢?你那废物爹就这么教你的?”
顾小宝又惊又怒,声音稚气清脆,“我爹不是废物,不准你说我爹!”
楚循冷哼,“那你为什么不狠狠揍回去?”
顾小宝垂下了头,眸光闪躲,他哪里打得过那个小胖墩?
“不敢?背挺直!”楚循厉喝一声,吓得顾小宝一哆嗦,赶紧站直了身子,苦着一张脸望着他。
“怕什么?手打不赢,就拿棍子,棍子打不赢,就拿刀!对付恶棍就得比他更浑蛋!”
楚循从腰间变戏法似的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摊开摆在他的面前,
“今天他们敢欺负你,明天就有人敢欺负你娘!是男人,就不应该害怕!”
姜玉楹惊得目瞪口呆,陆延昭也明显一怔。
顾小宝迟疑片刻,毅然拿起了那把匕首。
“这东西危险,不是你该玩的。”姜玉楹慌忙把匕首夺了过来。
楚循看着她一副溺爱心疼的模样,火气就蹭蹭往上冒,当初她才五六岁就敢拿着棒子去撵那恶狗。
这会轮到她儿子,就舍不得了?
顾小宝奶声奶气地问道,“娘,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我逃跑了,会被人骂孬种!我到底该怎么做......”
哟,还启蒙了,懂得挺多!
楚循斜睨着姜玉楹,看她打算如何应付。
姜玉楹摸了摸他的头,“有人撑腰,就不算在威墙之下,若没人撑腰,只有一人,首要考虑的自是保存自己。”
顾小宝看了一眼楚循,小声道,“娘亲,我想学武!”
“好!”姜玉楹笑着点头。
姜玉楹把匕首递给了楚循,她只感觉手腕一热,是男人带着刀茧的手指飞快地碰触了一下她的皮肤。
她面色微红,咬着唇瓣,“多谢楚大人!”
陆延昭抢着回答,“都是分内之事,楚大人刚正不阿的,自是见不得别人欺负弱小。”
楚循勾了勾唇角,收起匕首,抬手摩挲着刚才抚摸过她手腕的手指。
刚正不阿?
呵!
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翠喜,先带小宝去马车上。”
翠喜快步过来牵起顾小宝的小手,两人走了一段,顾小宝忽地想起什么,扭过头来冲着楚循道谢,“谢谢楚伯父!”
“如何谢?”
顾小宝瞪圆了眸子,歪着头纠结了好一会,“我娘烧得一手好菜,要不去我家做客好吗?”
陆延昭疯狂眼神暗示楚循,希望他能同意。
姜玉楹骑虎难下,终是开口邀请他们去澜园坐坐,毕竟父亲和姜承业都在,她也不算失了礼数。
楚循冷着一张脸,断然拒绝,“不必,我等都该避嫌!”
陆延昭:......
——
回到澜园,姜玉楹没想到那个买宅子的贵客去而复返,还带足了银票坚持要买。
姜玉楹不再犹豫,当天便在房牙的见证下签了卖契,收下了定金。
房牙的动作很快,第二日便带着他们去官府更换了房契。
姜玉楹十分惊诧,万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国朝买卖房宅手续繁杂。
有时候甚至会被拖几个月之久,她都还未给胥吏们孝敬红包,他们已把事情办妥。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那人便主动解释,他只是帮人添置宅子,并不是真正的东家。
姜玉楹心中疑惑更甚,他背后这东家权势深不可测,不知是哪位贵人。
夜色渐沉。
仆人们将一道道菜肴摆上了桌子,许文惠和姜承业早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姜承业见姜向乾还没动筷,“爹,怎么不吃啊!”
姜向乾蹙眉,“再等等吧,楹丫头还没回来呢。”
许文惠夹了块红烧肉到他碗里,“老头子,快吃!等她干嘛,自己不回来,等会让厨娘给她下碗面就行了。”
“她就是想撵我们回渔阳,这么大的宅子,还有一群仆孺伺候。她和小宝两个主子住着多浪费!你就是有福不会享,我们偏要一直住在这里。”
“没良心的东西!”
姜向乾面色不太好,“那不是要卖宅子了吗?承业欠的债难道还赖得掉?”
许文惠一脸刻薄,“你就个傻子,她出嫁人这几年,难道没有藏私房钱?看把你唬得......”
姜玉楹牵着顾小宝面无表情从外面走了进来。
屋内,气氛瞬间变得尴尬冷凝。
姜向乾起身招呼她,“楹丫头,还没用晚膳吧,快坐下吃。”
姜玉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几乎被扫荡一空,只剩下一盘熏鱼没怎么动。
她挑了一个离他们较远的位置让小宝坐下,自己坐在了旁边。
姜向乾把那盘熏鱼推到她的面前,“楹丫头,这个特地给你留下的......”
姜玉楹看了一眼,没动,她从不爱吃熏鱼。
果然父亲也不记得她的喜好。
在澜园,厨娘根本不会做熏鱼,这道菜能摆在这里,只能说明是许文惠特意去吩咐了厨房。
熏鱼味美,他们怎么不吃呢?
这时,前厅有人急匆匆赶来禀报,“夫人,购买澜园的东家来了。”
姜玉楹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这宅子已易主,你们想赖在这里,也得看新房主的乐不乐意!”
一桌子人面面相觑,姜玉楹起身走了出去。
不远处,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朝她靠近,那双眸子冷漠幽深,“姜夫人,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