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丑的计策可帮我除一大敌,而你刚才又表示赞同。但为何此刻我在你脸上看不到一丝高兴之色。”看到杨丑远去,晆固转向吉安,疑惑的问道。
吉安没有直接回答,开口反问道:“主公以为杨丑此人如何?”
晆固冷哼道:“这些士人不都那个鸟样,眼高于天,自大无比。但不得不说,杨丑此人做事干练、深沉多谋,张太守就曾在我面前多次赞扬于他。我一直想与之结交,但苦于没有途径。此次他亲自前来拜访,确实很出乎我的意料。”
吉安点了点头,发现自己眭固虽然性格莽撞,但看人的眼光倒也毒辣。“我在河内多时,虽与杨丑素未蒙面,但听说此人足智多谋、眼界甚高、且野心极大。他职位本就比主公高,且久在河内经营。但他此来却对主公极为恭顺,设计此计也是处处为主公着想,我实在想不出他为何要如此?除非他是想利用主公您达到自己的什么目的。亦或是此次刺杀吕布他本就与之有关,他拉上主公您,无非就是为了将这水搅的更浑。”
听着吉安平静的话语,晆固心中吃惊到了极点,暗自后悔自己如此轻易答应杨丑。但他看吉安脸色,依旧如常,似乎一切都了然于胸。遂压下的自己的吃惊,将问题抛回吉安“既然你知晓杨丑另有所图,那为何还支持我答应他?”
吉安笑道:“主公,我们现在的大敌是吕布。无论杨丑是何?至少在除去吕布这点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杨丑既然向我们释放善意,我们为何要将他拒之门外?杨丑在利用我们,我们何尝不是在利用杨丑?河内五万余士卒,大半都掌握在主公手里。一旦清除吕布,河内就是主公您一家独大。就算杨丑有所图谋,兵权掌握在我们手中,想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但杨丑设下的计策如此歹毒,足见此人是何等的心狠手辣。主公可千万不能对此人放松警惕。”
眭固越听越心惊,没想从这样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这么多曲曲直直。心想如果不是吉安提醒,恐怕自己这一辈子都难完全明白。能在鱼龙混杂的黄巾军中混那么长时间,并且地位步步高升,眭固自然有几分本事。
而眭固的本事除了敢杀敢拼之外,还有一项是别人所缺少的,那就是他一直都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事是他所擅长的,什么事是他不擅长的。战场拼杀,他不惧任何人;但是谋略设策,他却丝毫不懂。但这个又有什么关系?自有大把人懂。找一个让对方帮自己出谋划策不就行了吗?但是这样的人往往又可遇不可求,因为聪明的人到处都有,但绝对忠心的却很少。一旦对方反过来谋害自己,那效果往往比设计别人更加有效,更加惨烈。
但他足够幸运,遇到了吉安。后者出身贫贱,但却聪慧异常。关键是自己还对他有救命之恩,这样的恩惠无疑在很大程度上能维持他的忠心。但在眭固看来,自己付出的还远远不够,还不足以让吉安全心归附。
他哈哈一笑,赞赏的望向吉安道:“此事多亏你,否则依靠我的脑袋,永远也难以想到这个层次。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会有丝毫推辞。”
吉安拱手道:“主公对在下有救命之恩,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晆固撇了撇嘴,摆手道:“你们读书人真是麻烦。我属下那群王八蛋,想要什么就直接问我要。我不愿意给,他们还给我吹胡子瞪眼。而你们,心中明明想要,却又不好意思说,整天扭扭捏捏的。等到我不给了,你们又暗自抱怨我没有识人之明。”
吉安脸色微变,眭固所说的,的确是他目前所面临的境地。他出身贫贱,但却心高气傲,一直以来都迫切想要跟随一个明主,能够知晓自己的一切心思。但眭固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很多时候要经自己不断提醒,他才能明白。但是别的事情他可以提醒,唯独讨要赏赐这点,读书人的矜持却让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眭固看他满脸通红,沉默不语。顿时摆了摆手,不再为难他道:“算了,你既然不开口。就完全听从我的安排吧!我会让账房给你支取百金,至于怎么花,随你。此外,幕僚听着好听,但有名无实,连一份汉室俸禄都没有,我们不当着冤大头。我会上书张太守,让你担任督邮一职。这个职位只是暂时的,你好好跟着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吉安听后,脸色微变。这赏赐不可谓不重,这官职不可谓不高。他知道眭固为直性子,如果这个时候再加推辞,必会惹他动气。他连忙躬身拜道:“多谢主公。属下必鞍前马后,为主公倾尽毕生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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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先,你在找什么?”看到吕布在屋内翻箱倒柜,很多东西都散乱的放在旁边,貂蝉开口问道。
“我的那套兽面吞头连云铠呢?我明明记得那次试穿过后,便放在这里了啊!”吕布没有回头,随口应道。
貂蝉将弄的一团糟的吕布拉到一边,自己上前从床下拿出一个箱子,从中取出铠甲。递给吕布道:“看你那么长时间都没用,我以为暂时不会用到,就替你收起来了。”
吕布接过,向貂蝉投去感激一笑。
貂蝉浅眉低转,脸色间带着少许哀愁。“奉先,你又要外出征战了吗?”
吕布轻轻抚摸着手中铠甲,头一次感觉与之如此的心意相通。
铠甲由鱼鳞甲片编掇而成,甲片不大,长约一寸五,宽约一寸,之间用牛筋细绳串联。方型领口,衣襟在后方对裂开来。双臂位置,一虎一豹两个兽头宛如神只,面目狰狞,气势非凡。近近观去,大部分甲片上面布满刀戟各种划痕,一看就是历经百战之甲。
手心划过,上面凸凹不平,有点刺刺的触感。所有甲片都被染成黑色,在日光的照耀下发出慑人的光芒。串联处的槽间呈现出一股暗红色,那是血液未被清理完全留下的痕迹。整个铠甲古朴、自然,简单而又不失美感。尤其其重量也不过三十斤左右,但是防护强度却丝毫不减,无疑为汉末铠甲的巅峰之作。
听到貂蝉发问,吕布目光这才从铠甲之上收回。望向她淡淡一笑道:“短期内应该不会,只不过身为一军之将,应该时时做好准备。最近这段时间,我已懈怠许多,也应趁着这段空闲时间抓紧训练一番。否则仓促上阵,难免会有所不适应。”
说着,他转头向貂蝉旁边的侍女小玉吩咐道:“小玉,过来帮我穿上。”
小玉正要上前,貂蝉却摆手示意她退下,自己上前从吕布手中接过铠甲。
吕布道:“这些小事交给下人做就行了。”
貂蝉微微仰头,望向吕布的小脸布满柔情。“以前您出征都是由妾身负责穿戴的,让别人来,我不放心。等到有一天,妾身年老色衰,伺候不了将军了,再换做别人也不迟。”
吕布望向貂蝉俏皮可爱的脸庞,看起来最大也不过二十岁,淡笑道:“如果真的能到你都年老色衰的时候,我也半截入土了,怎么还会嫌弃你?况且将军百战死,恐怕还未到那个时候,我已战死沙场了。”
貂蝉小拳狠狠的锤在吕布胸前,口中无限恼怒的说道:“永远不要瞎说,你是天下无敌的飞将吕布,谁也伤不了你。你要完完全全的陪我一辈子,否则,做鬼我也不放过你。”
吕布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感动,想起自己原有历史轨迹吊死白门楼的命运,心中又有些黯然。暗自叹了一口气,同时暗下决心,自己绝对不允许这种命运再次在自己身上重演。
貂蝉看吕布一脸凝重,也没再说什么的。只是沉默的将胸甲、护手、头盔等一切装备,一件件的给吕布套上。
随着所有装备齐全,铜镜之中的吕布又变了一个样子。全身覆在黑色战甲之后,英俊的脸庞多了一份英武之气,如果此时手中再多一个方天画戟,那逼人的气势绝对可以使一般士卒跪伏在地。他上下看着自己,暗想这匹臭皮囊可不知比前世好上多少倍。
正当他自我陶醉之时,却突然感到后背猛然一紧,貂蝉从后面用力环抱着他。他扭身把貂蝉揽在怀里,却看她满眼含泪,还伴随低声啜泣之声。顿时吃了一惊,连忙用手拭去她双眼泪痕,心疼的问道:“蝉儿,你怎么了,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貂蝉摇了摇头,抬头望向吕布道:“将军,你可曾记恨过我?”
“记恨你,这从何说起啊!”吕布满脸疑惑,看着怀中美人伤心欲绝的样子,心绪也不由得提了起来。
貂蝉不理会吕布的吃惊,继续说道:“貂蝉自幼父母双亡,流落市井,兴得义父收养。义父视貂蝉如己出,聘请名师教貂蝉琴棋书画。貂蝉感念义父养育之恩,时常想找机会报答。当义父提出先将我许配给将军,然后再把我献予董卓,以此挑拨将军与董卓之间关系。妾身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为义父分愁,因而没有丝毫犹豫便直接答应。后来将军刺杀董卓,义父总揽朝廷大权。妾身以为自己任务终于完成。却不曾想叛军攻破长安,义父自杀,将军亦被逐出武关。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而又时时与人激战。貂蝉随将军左右,也渐渐明白将军对妾身乃是真情实意。但每次想起正是妾身导致将军沦落如此,便心如刀割,时时感觉愧对将军。”
当日董卓进驻洛阳,迎立少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其权势达到了顶点,但他飞扬跋扈的性格也引起众官不满。王允巧施连环妙计,令吕布击杀董卓。但其终非治世之臣,后来的种种失误引起李傕、郭汜的激烈反抗。西凉铁骑踏破长安,王允身死殉国,天下走向大乱。
而貂蝉无疑为王允计策之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不是她,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吕布不禁想如果当时吕布选择告发王允,而不去刺杀董卓,他后面的命运是否会有所变化?他心中也一片茫然,所有的一切都充满变数,尤其是这乱世。谁又敢说能完全左右局势的变化?
看着貂蝉梨花带泪的样子,吕布揽着她的双手又紧了一番。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一个在王允眼中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一个在乱世中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乱世浮萍。而她到此时,竟然还在感激王允对她所做的一切。你可以轻易挑拨吕布和董卓之间的关系,但为何却看不透王允一直在利用她?还是她早就看出,只是内心始终不愿相信那个对自己好的义父,从头到尾一直都在欺瞒她。
吕布低头看着貂蝉悲伤的表情,感慨吕布命运的同时又有些感动。貂蝉此刻能对自己如此坦白,至少说明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她真正的夫君。他收拢心思,安慰她道:“这和你没有关系,董卓实力强劲,但是太过张扬。就算当日我不杀他,肯定还有其他人会那么做。一旦他们成功,恐怕我这个大家眼中的‘董卓爱将’就要和他一起上断头台了。”
“实际上,我感觉自己更应该感谢王司徒,至少他让我保留了一个刺杀董贼的好名声。而他为自己所坚持的道义而亡,也算死得其所。现在虽然知道他一直都在利用我,但我却一点都不恨他,相反,我还认为他是个很值得尊敬的人。虽然最后他失败了,但是董卓也死了,他所坚持的大汉正统还在。所以,不要为他太过伤心,平时多祭拜祭拜他。如果他知晓,一定会因为有你这样的养女而感到欣慰的。”
貂蝉没想到吕布会如此说,望向他的双眼充满感动的泪花,甚至有一抹浅笑在眼角顿现。看着他,深深的点了点头。
吕布看笑道:“别哭了,我还要去军营呢?你这样把泪水粘在我战甲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么大岁数,还流鼻涕呢!”说着用手指指了指鼻子,假装正有两条又长又粗的鼻涕顺着嘴边滴落下来。
貂蝉破涕为笑,脑海中瞬时浮现那种吕布鼻涕横流的场景,轻捶吕布胸前道:“整天没个正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三岁小孩呢?”。
吕布猛然弯头向下,在貂蝉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笑道:“三岁的小孩才正好呢!那样的话,就能在你以前的岁月里一直陪着你,直到老去。”
貂蝉紧紧搂着吕布,阳光铺撒在她身上,脸上的笑容愈显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