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甲戌。初冬的第一场雪降临。整个大地一片白茫茫。
庄严肃穆的大内也批上了银装,崇政殿上传出了一个尖锐之声:“裁宗室授官法,惟宣祖、太祖、太宗之子,择其后一人为公,世世不绝......”
改革宗室之法,是变法的一个重要部分。
自大宋立国以来,打破了出五服不再算宗室的汉唐旧制,导致宗室只增不减。享过百年,已经让大宋财政不堪重负。
所以这一次是必须改的。
韩晨站在后边,听着这扎子。心里泛起万千思绪,这宗室是宋代的一个大包袱,每年耗费国帑甚多,很多人都想改革,包括吕夷简和韩琦,但是却是因为各种原因,最后都变成了空谈。
王安石冒着万夫所指的局面一力推行,这种勇气着实让韩晨佩服。
自己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这一次定要助他一臂之力。
自己所做的一切虽然现在看上去都很顺利。
书院、报纸、军器监、女子上学做工等等虽是艰难,但也是开了好头。如果新党失势,旧党上台,那这一切怕是都会化作泡影。
那样的话,自己怕是一腔热血全都凉了。
“这是王参政的扎子,大家议议吧!”赵顼道。
宗室一年要让大内出不少钱。一想到这钱去喂了那包酒囊饭袋,赵顼就来气。
什么宗室!胡扯,这都多少年了,不要五服,都多少服了。
早该一扫而空了。
众人皆是没有言语,事关宗室,不是好开口。
看着众人除了王安石以外,都是低着头看着脚下。赵顼有些恼怒,他一圈圈的扫视,最后落在了一边的翰林学士司马光身上。
“司马卿,你对此是如何看?赵顼只得点名,不然这个尴尬的局面会一直持续下去。
司马光对于王安石这一举措,是很支持的。熙宁元年,赵顼让他看详裁减国用制度的时候,就提出了宗室繁多这一条。
“臣无异议。”简单明了,司马光说完便没有了动静。
不光赵顼,就连韩晨也愣住了,本以为他会反对。毕竟前些日子青苗法出来的时候,他就极力反对。
今日却是为何要不置可否。
赵顼无奈只得继续点将,既然重臣们不说话,那就找会说话的。
“韩卿,你且说说!”
韩晨一愣,确定是叫的自己,而不是韩绛,便上前道:“陛下,参政此法乃是良法,本朝宗室即太祖太宗以来,便开枝散叶,有甚者,一家祖孙三代几百人口,皆授爵位官职,长此以往,国朝的财赋就全要填进这个无底洞了。所以,臣认为王参政此法,不是过了,而是远远不够!”
这个韩晨也是太大胆了,居然还要动更大的刀!
王安石有些奇怪地看向韩晨,今日莫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韩晨并不是想将火力引到自己身上,只是在王安石方案的基础上加以改进,比如说授官的年纪,非袒免亲以下直接不赐名授官。
赵顼道:“这个是不是有些.....”
赵顼担心是不是动作有些大了,到时候招致的反弹也会更大。
“陛下,非常时期非常举措,国朝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了。”韩晨看着赵顼有些犹豫,于是朗声道。
“其实现在也可以将一些袒免亲以下的年幼者除名,给予其一定的俸禄,让其自谋生路。对于改革之后的出路,朝廷要多考虑一些,不光是任官,经商和从军都应当可以。”
朝堂上的众人虽然有好多看不上韩晨,但是对于他这个政策,却也是说不出什么来。
雪,还在下着,宰执重臣们冒雪从右掖门出了宫。这消息也瞬间传遍了京城,所有宗室都得到了消息。
内城一座府邸,十几个宗室围在一起义愤填膺嚷道:“这王安石是不想让我们活了吧!”
“是啊!咱们可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怎么就遇上了王安石这个杀星了!”
“要不咱们去找他问问,看看这个包藏祸心,残害太祖太宗子嗣的奸臣到底是如何说的?”
众人快马加鞭的拦住了还未回到府里的王安石。
一群人上前质问道:“均是宗庙子孙,且告相公看祖宗面。”
王安石的亲随如临大敌,生怕这些个宗室上前无礼。虽说在国朝,宰执权位很重,但是难保这些气急败坏的宗室做出什么事。
王安石倒是很淡定,看着下面那些个气势汹汹的远方宗室,厉声喝道:“祖宗亲尽,亦须祧迁,何况贤辈!”
历代帝王设七庙供奉七代祖先,太庙居中,左三昭,右三穆。分别是供奉的是四亲(高祖、曾祖、祖、父)庙、二祧(高祖的父和祖父)庙和始祖庙,十几年前朝中大臣曾经有过是否应该将太祖赵匡胤的高祖父僖祖赵朓移出太庙的争议,而现在这么宗室远亲居然还敢来闹?简直是愚不可及!
众宗室被王安石一句话给说的哑口无言。
是啊!时间久了,连老祖宗的要迁出七庙,何况是自己这样的远房。
王安石的亲随此刻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们,清空了道路。
朝野内外对于宗室授官法的变更并没有什么声音传出。
虽然也有人进宫求见太黄太后和太后,却都是吃了闭门羹。
宗室们知道,这件事情怕是要板上钉钉了。
翌日的《汴梁时报》头版,“此法是利国利民之大事”。
此报一出,顿时全城哗然。
“应当自食其力,免耗国力.....”一个宗室大声读着手中的报纸。
其余一些不识字的宗室气得破口大骂:“先出了王安石,这又出了个《汴梁时报》,这是想将我们老赵家的子孙逼死吗?”
“就是!不让我们活了,我们就跟他们拼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宗室吼道。
国朝新立的时候,他们虽然不能参加科举,但是可以外出任官,虽然并不能掌握实权,但是没有那些多限制。可自真宗大中祥符以后,宗室不但不许参加科举考试,而且“绝外授”,即不能再出任地方官。
所以他们就被圈养在了开封府,甚至出城都受到严格的贤侄。
除了每月领着俸禄便无事可做,现在要将自己的俸禄夺走,那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即便是让他们出任官员,他们也是不愿意的,谁想去出那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