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科举到底考什么,现在谁也不敢确定。所以韩晨也不敢随意开口,虽然他知道王安石是肯定要做出改变,但是也不确定他是这一次春闱还是下一次秋闱。
如若是之前和王安石能整日坐在一起聊一聊,韩晨便能从中知道。而现在几乎跟王安石没有多少往来后,这种机会便没有了。
韩晨这几日一直窝在书院,春闱可并不是那么简单便能考中的。
“先生,你也这么用功吗?”方钟走进来笑道。
“你也要多读些书。”
“先生,我忙得很,没有时间啊!”方钟叫苦道。
“时间都是挤出来,你这个态度可要不得。”方钟在读书这方面一直是少有兴趣,“先生,您先看看这个吧!”方钟递过一张报纸。
韩晨看了几眼便放在了一边,“无稽之谈。”
“只是怕有的人借机生事啊!”方钟拿起报纸提醒道。
“这样的人总是见不得别人好,甚至为了不让别人好,自己也可以坏下去。”韩晨笑道。
“也对!咱们只管做好自己便是,哪里用得着去理会这些人!”方钟将报纸扔在了一边。
报纸上的标题赫然写道:四轮马车到底是为谁而造?
赵顼每日早上用膳的时候都要人读报给自己听。从这里能得到每日汴京的物价、趣闻,也能知道舆论对国事的看法,所以赵顼每天都会听完几大报纸。
“陛下,已经将几大报纸都读完了。”李向安道。
他自幼便在宫中,跟着也读了些书。虽然比不上外面的儒生,却也算是知书达理之人。
赵顼随手捡起一边的报纸看了起来,这一摞报纸之中,还有前几日的,有的都是宫里的人挑出来的。
除了三大报社,其余的小报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报道,大多数都是一些吸引眼球的擦边新闻。
赵顼之前还让政事堂严加督促,杜绝有伤风化的报道。
只是这些报社倒也是不怕,随时变换自己的报道。
“四轮马车技术已经传入辽国,更有传闻,万通商社将要四轮马车售往辽国,这不是等同于将大宋的技术送给了我们的死地——辽国吗!”赵顼忽然看到了一篇标题吓人的文章,不由自主看下去,甚至还轻声读了出来。
“官家,这是一家小报,上不得台面,整日里尽是些危言耸听的文章!”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赵顼,李向安上前小声道。
“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这个韩晨有些毛躁了。”赵顼眉头紧蹙道。
虽然韩晨做了很多实事,但是却也不能什么都看钱,将钱看得太重可不是好事。
在赵顼眼里,王安石才是真正的完人。
其余的人几乎都比不过他。韩晨能力强,但是做事太过功利,很多事情虽然能做成,但是总要招惹君子的非议;司马光虽然道德高尚,但是做事迂腐,成不了什么大事,更是无法为帝国的变革提供帮助。
“走,去崇政殿吧!”这些日子赵顼都要在崇政殿议很久的事,他是真的做到了为国废寝忘食。
赵顼刚抬起脚,便忽然想起什么,道:“那个韩晨今日进城了没?”
这几日韩晨都请了假,赵顼已经多日未见了。他可不想自己去找韩晨质问却找不到人。
一个小黄门听到后飞快地向崇政殿跑去,赵顼赞赏地看了一眼。
李向安则是暗自记下了小黄门的名字,这样的眼色以后可要提拔起来。
韩晨今日没有继续请假是因为要来跟赵顼汇报一下钢铁厂的筹备情况了。
只是他没想到,一开始便有人将火力瞄准了他。
赵顼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没问,战火就烧了起来。
“陛下,臣昨日读了一份报纸,其中有一则消息让臣担忧不已。”吕公着出言道。
他的话让众人竖起了耳朵,因为他首先出列便让人惊讶了,更何况这话里有话了。
赵顼心中一动,这些人果然是不放过一个机会啊!这下韩晨可有的受了。
“不知吕卿读到了什么?”赵顼的语气很是平淡,不带有任何感情。
吕公着朗声道:“大宋官员居然有人里通外国,实在是罪无可赦!”
韩晨脸色一变,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吕公着是朝向自己来的。
“吕卿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谁?”赵顼急道。
韩晨一听便知道其实官家已经知道此事了,现在怕只是将吕公着的话引出来,才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之所以这样危险,是不知道他们下一秒会有什么样的动作。而且他们往往是心机深似海,谁也摸不清他们的想法。
“正是站在这殿中之人,韩晨,还不出来认罪!”吕公着喝道。
韩晨一抬头,用藐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调侃道:“下官可真是不知道吕中丞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也想请问问您读的是什么报?莫不是那些个街头小报!”
吕公着冷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张报纸来,举得很高,生怕殿中之人看不清楚。
“韩晨,你且看这报纸,哪里会是什么小报!你说,你们万通商社到底有没有向辽国卖四轮马车?”吕公着面红耳赤道。
看着一脸怒容的吕公着,韩晨心中多是不解,真不知道这个吕公着哪里来的怒气,自己哪里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惹得他如此震怒。
韩晨笑道:“吕中丞,首先我并没有里通外国,这简直就是诽谤,谁要是再敢拿这样无聊的事情来找事,我绝对不会轻饶他们。其次,万通商社确实有向辽国出售四轮马车的想法。”
“陛下,这可是韩晨亲口所说,他们居然要把大宋的独有技术卖给辽人,这不是资敌吗!”吕公着一听韩晨居然承认了,立刻嚷了起来。
“韩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顼的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全然没有了当初的热情。
韩晨心中泛起一丝冷笑,“陛下,万通商社的四轮马车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在国内也只是因为专利的原因才没有被人所仿制。但是在辽国,由于没有专利的保护,已经有人进行了仿制。”
飞快地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吕公着,韩晨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道:“如果这个时候咱们大宋的四轮马车一举杀入,那就会在辽国赚取大量的钱财。而且万通商社跟辽国商人交易的时候还会求购马匹。”
“陛下,咱们既能赚取辽人的钱来养活大宋的工匠,又能用马车换取马匹。我想不明白做这样的事情怎么就是里通外国了?如果做这样的就是里通外国,那大宋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砍头!”
韩晨的质问让吕公着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吕公弼看着他已经很尴尬,连话都说不出来,心中暗自着急。
只是环顾一周,也没有人愿意为吕公着出头。
这两兄弟自恃清高,现在对朝中的众人一直没有多少尊敬。此时此刻,大家几乎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等着事态继续发展。
不得已,吕公弼只得出来,总不能让自己的兄弟在这里受辱吧!
“陛下,辽国地势平坦,大多数国土都是草原,正适合这四轮马车。”虽然已经年纪大了,但是吕公弼说话还是非常有条理。
“而这些四轮马车能让辽国在调兵和运输粮草中获得更多的便利,臣依旧是想不明白韩直阁将马车卖给他们是如何想的!”
韩晨当即回道:“怕是吕枢密刚才都没有听到我说话吧!辽人已经制作出来了,我们目前来看已经没有技术上的优势了。”
“辽人工匠手拙,辽国的马车多是些劣质品,咱们大宋的马车一去,怕是就会被他们研究透了。”吕公着这个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依旧要跟韩晨斗下去。
“这个根本就不难,制约他们的也只是产能罢了!”韩晨对他们这种落后的思维简直就是无话可说了。
“韩卿,这个产能是?”赵顼有些不明白韩晨的名词。
“陛下,产能便是一年产多少东西。两国交往如此紧密,其实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可能保密,所以我们也不用庸人自扰。最重要的是在产能方面全面碾压他们,比如说他们生产十万支箭,我们生产一百万支。这样,我们害怕他们做什么?”韩晨直言不讳道。
只要综合国力超过了对方很多,就根本无需担心他们做什么了。
“这如何能确定大宋的产能超过了辽国?”吕公着很明显并不是很懂这些东西,只能开始胡搅蛮缠。
“吕中丞,如果能无事的时候去城外书院的研究院去看一看,那里会有对全国工匠的估算,这还是最为保守的估算,看看人数你就知道大宋在这方面已经超过辽国多少了。”韩晨毫不客气道。
赵顼听着韩晨的话,忽然有了一些自信,大宋的实力真的要比辽国强许多?
“韩卿,如此说来,辽国也不足为惧嘛!”
看着自信心忽然膨胀的赵顼,韩晨心中汗颜,只得赶紧道:“陛下,大宋在这些方面的领先,并不能直接转换为军事实力,现在大宋和辽国的军事实力怕是最多也就是均等。”
国力并不代表军事实力,尤其是大宋这种重文轻武的国度,即便是国力强上许多的,但是军事实力依旧是一塌糊涂。
赵顼听着韩晨的话,刚才还充满神采的眼神变得暗淡下去。
自己不顾众人的反对而一力推行的变法,就是为了能击败辽国,收复燕云。但是这个目标却是遥遥无期,即便是王安石也从来未曾跟自己说什么时候能做到这些。
韩晨的话更像是一盆冷水,将自己刚才燃烧起的斗志全给浇灭了。
看着沉默的赵顼,韩晨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了,看样子是伤透了赵顼的心。
于是只得开口劝慰道:“陛下,只要能励精图治,坚持变法,我相信终有一日,大宋的各项实力都会超过辽国的。”
还未等赵顼反应过来,旁边的旧党大臣就跳出来了。
韩晨居然在这个时候还鼓吹变法,实在是罪大恶极。
吕公弼嚷道:“陛下,莫要听韩晨在这里打诳语,大宋的实力是远超辽国的,即便是军力我们也毫不逊色,只要陛下亲贤臣远小人就一定能重振大宋雄风。”
赵顼双唇紧闭地看着脚下,听着几个旧党大臣在那里嚷着。
让自己亲贤臣远小人,那你们做什么?整日里吟诗作对就能治国理政,赈济灾民吗?整日里舞文弄墨就能平定叛乱,剿灭凶徒吗?
真是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君子”啊!
韩晨也暗自发笑,这个吕公弼说话真是前后矛盾。开始还说大宋强大,后来又要重振雄风。
韩晨甚至恶意揣测,这个吕公弼是不是真的有些老了。已经远远跟不上朝堂上的节奏了,看来离外放是不远了。
“吕枢密,这大宋的军力何时超过辽国了?”韩晨出声质问。
“如何没有?陛下英明神武,军队兵强马壮......”吕公弼翻着白眼背着之前的范文。
只不过韩晨并没有让他发挥完。
“陛下,不能轻信的恰恰是这位吕枢密。说是大宋的军力不弱于辽国,那我想知道澶渊之盟是怎么回事?如果陛下还留这等人在枢密院,那这样的事情怕是还会出现,甚至敌人到了汴京城外,他们还会说京城固若金汤!”韩晨说的话犹如在人群里扔了一颗火球。
“韩直阁,怎么说话呢!”一直没有出声的王安石怒斥道。
今日一来,旧党便将火力集中于韩晨,这让一直以来都要打恶战的王安石不免有些失去对手的落寞。
不过他也落得个清闲,便闭目养神。
当然,殿中的对话也是一字不落的跑进了他的脑海中。
韩晨的话让他心中震动。
他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样的事情也敢拿出来说?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安石的斥责包含着一些紧张,一些惋惜。
韩晨面对王安石的斥责毫无惧意,甚至眼神都没有动,而是非常无礼地望向赵顼。
赵顼此刻也是张大了嘴巴看着韩晨。
这个韩晨想要干什么?居然敢拿出那个来弹劾枢密使。
自己是真的看不懂韩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