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女鬼不说，他也不能撬开她的嘴。
「我这么乖，公安应该发笔奖金给我才对嘛。」
她说：「你说我该让他们烧点钱给我呢?还是扎车子房子?」
「……」
问他做什么……
……
突然之间辜士仁觉得很难过，有种精神在消逝的感觉。
疲惫。
倦怠。
晕眩……
诸如此类的不适感不间断涌上心头。
辜士仁不觉得疑惑，因为他切切实实感觉到在人世间的身体正以无可挽救的速度迅速死去。理应寂静的镜中世界，他却听到嘈杂的声音。
『请让一让，病人要送进手术房了。』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拖这么久、败血症也抢救过好几次了，早就习惯了……』
『不管怎样还是请您尽力吧。』
『请您务必救活他!我儿子的死还没有查清楚凶手是谁呢!』
『你告诉阿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小骅前一天晚上还和妈妈说他喜欢的女孩子让他送她去学校!你们几个不是一直要好的吗?怎么会……』
『我女儿是不是你们杀死的!警察说她当时死了快一个礼拜了……』
『小仁不会动手杀死小灵的!他们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啊……』
另一个世界的哭喊声质问声传入他耳中。
辜士仁想像着他们的愤怒与不甘心、想像他们现在的模样。
真相在哪里?
知道又怎样?
对于这种不是人的东西，知不知道又能怎样?
连站在她面前的自己都拿她没办法……
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他为另一边的他们感到难过，同时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就要死掉了耶～」镜娘在一旁幸灾乐祸。「人家好期待啊～」
「……」
他了。
一部份的自己正在消退，另一部份的自己却愈发清明。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要死了，死掉以后会……?
辜士仁看着脸上笑容愈发灿烂的她，直觉自己的前景不大美好。
『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有什么不能和爸妈说的吗……』
遇到了什么……
项骅他母亲一句话道出了一切真相。
只是他再也没机会和他们说，他们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使他们沦落至此。也没机会告诉她你儿子犯了个大蠢，背了一堆冤枉的大黑锅。
滴滴--
断气的时候很平淡。
周围一切静止不动。
辜士仁的眼睛彷佛穿透了两个世界，看到病床上的他自己。
『二零一九年六月三十日凌晨两点二十五分，败血症引发的脏器衰竭。』
「非常抱歉。」
医生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护士们留在原地把床单翻起盖上。
旁观着自己的身体被护士们推往太平间。
所有人的时间开始流动。
他还在原地。
在外面等候，最后却被告知真相永远石沉大海的人们散了。他们的脸上泰半是不甘，或许还有对他的怨恨。
目送他们三两散去，辜士仁觉得是挺对不住他们。
尤其当他想到他们苦等多年，真相却伴随自己的死而隐没。
可是--
他们想追求的真相，辜士仁给不起。
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是他辜士仁暗中策划这一切，醒来后伏法接受该有的制裁?
还是要他指认杀人凶手?
这些、
他都做不到。
他不可能替这个该死的女鬼背黑锅。
然而指认一只鬼是凶手只会被他们当成他精神不正常，或是拿闹鬼当藉口想要脱罪，最后可能就是住进精神病院，或者被关进监狱里的下场。
要是醒来后直接被警方认定为杀人凶手……
老爸愿意帮他打官司吗?
哪知。
门外没有离开的就只剩下他的老爸，还有一个中年的妇女。
她不漂亮并且身材微微发福，但她看着人的眼神是温柔的。
「你死了以后说不定他们会去人工受精再生一个。」
「哎呀哎呀。」
「不过也不一定啦，毕竟你把家里的钱都用光了。那个离婚再嫁的女人可真是倒霉，碰上这么个满身债务的货色。」
「……」又在挑衅，她到底想干嘛?
辜士仁不明白她为啥要待在他旁边。
这么大一块地方哪里不能待?待在他旁边他也不会回话的。
不过……
她是离婚再嫁的吗?
说来真讽刺，自己的母亲就是因为受不了才……
受不了了才……
才离婚的吗?
他恍然大悟，好像自己的爸妈不是在自己出事之前离的婚。世界自动修正了他拥有的记忆和时间，直到他死去才归还给他。
现在他的时间和两个世界都同步了。
不知不觉过了四年高中生活，却因为记忆的关系一直卡在高一。
……这个机制真他妈烂透了。
虽然是为了防止他们在那里找到漏洞钻回去，才设下时间限制，辜士仁还是觉得烦，因为自己就这么浪费了四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