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真是个极端心善的好孩子。


    而造成这一切错误的源头，便是尹明。


    是他将it设定成善良的‘人’，也是他暗示it要跟随自己的心去做选择的，那种情况，若是it，必定会做出这种事，尹明又不是不知道。是他害了it，他甚至开始庆幸，还好没有给it的全身都布满模拟痛觉的假神经，否则，它只身入火海时，被钢筋刺穿，被石块压入黑暗时……那钻心的痛苦只怕是会将it的一切吞噬。


    说到底，it的诞生也是，全都是尹明强加给它的，本来它就不该存在的，只是一个类似a、b、c型号的贝芙一样的存在…


    还记得她们的下场吗？每一个都被彻底删除了数据，取了有用的部分，继续进行下一个实验。


    尹明想到这儿，突然无比地自责，他发觉一切的事端全都是因他而起：“事情变成这样，你们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我的自私…”


    “把你们创造出来，就这么推入深渊的，接受恶意的，都是我……因为……我也想要人陪着我啊…结果却将所有事情都弄成了这个样子……”尹明痛苦地喃喃着，流下了豆大的泪珠。


    如果不是因为过于寂寞与不合群，快要死去的痛苦，人形机器人的计划，就是一个尹明永远都不会翻开的禁书。


    然而，他做了。


    获得了来自竹月与贝芙的无条件温柔，也因为竹月的所作所为而受伤。与it相处的那段时光也是，是尹明一辈子都不想去忘记的事情。


    哪怕，组成贝芙和it的程式由尹明所作，哪怕，那些安慰的话语由尹明所教。也许，尹明在一些人的眼中，这份行为，就像没人理的小孩自己玩布娃娃过家家一样可笑。


    但那却是支撑着如今的尹明能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啊。


    祖母离开了，挚友离开了，挚友的珍宝——他们的孩子也离开了，竹月离开了……活了三十多年的这份人生，回过神来只如在沙漠中捞沙一样，细细的沙粒从自己的手中流逝干净，一粒不留。


    他本来没有力气再去抓住什么的。


    “全都是为了满足我的私欲，it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我…”尹明抱着头，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贝芙虽然没有被尹明安装共感，但尹明那外放的情绪，仍然传达到了贝芙的检测系统中。


    那么，现在，身为一个家政机器人应该去做什么，不是很明白了吗？


    “不是的，这样的不是自私。”贝芙轻轻跪了下来，抱住了尹明。


    “不是…自私……”尹明睁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是尹明先生的自由哦。”贝芙将尹明揽入怀中，伸出冰冷的，不带人类温度的手，轻轻顺着尹明的头发摸了下去。


    不管是做出贝芙，还是做出it，将他们设置成何等模样，对尹明来说，全都是他的自由。去否定这些，不就如同否定自己一样吗？不能这么做，就是因为他总是对自己过于严厉，所以在大多数时刻，才会痛苦万分。


    “为这样的尹明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接受他的负面情绪，你明白吗？”


    印象里，竹月曾经教给贝芙过，那是安抚尹明的一个好办法。长时间的接受也是一种心理暗示，渐渐的，尹明也许会试着接受自己那‘不堪’的部分。


    “所以尹明先生也不要自责，我们正在好好修补这件事，所以不要紧。”贝芙浅浅地笑着，特地将自己的音量调到让人类会觉得温柔的程度，贝芙以会让人感到舒服与安心的力道抚摸着尹明的头。


    这一切的一切，都同竹月以前做过的事一样。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别学那个女人这样跟我讲话啊，混蛋……”尹明柔软的拳头，砸向了贝芙的胸口。


    贪恋在自己所做的温柔牢笼中的我啊，总有一天要成长起来，要走出去啊。


    与此同时，在派出所的临时审讯室内，有些事情正在悄悄推进着。


    “虽然你及时调动队伍前去救援有功，但是，你伪造文书调走大批警卫人员甚至武警离开岗位导致事发时警备空虚是实，给局里造成多大混乱你知道吗？”前所长王德拍桌狂怒，怒瞪着坐在对面，被铐着手铐的秦飞晨。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秦飞晨的脸，为了处理天空桥的事情，他已经两天没睡觉了。此时的他，警服也脱了，就只是个普通人。他被王德问，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这事儿（天空桥事件）终归还是找上他了，谁让他好死不死在当天与灰一禾他们采取行动，撞上枪口了呢？


    “别不说话，我们现在是在审问，不是在跟你聊天。”王德弯曲了右手食指，敲着桌子吸引着秦飞晨的注意。


    然而，秦飞晨仍然是低着头，粉色的短发没精神地垂着，蓝色的双眼也不带什么神采。从现场回来，到传唤他时，他一直都是这个颓废的状态。身为秦飞晨的前辈，与其关系甚好的王德面对这样的秦飞晨，真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气恼。


    “好吧，你不打算说的话，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反正发生了这样的事，尹院长再怎么保你，你的位置也保不了。总得给外面来个交代，你说是吧。”王德点了支烟，望着昏暗的灯光，叹了口气。


    这儿也要撑不住了吗？


    事发后，那帮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群众带着愤怒的旗号，自发将警局这边的电给暴力整断了，现在这儿用的是备用电源。就因为这事，警力都分不过来，镇压游行民众的事情已经够忙的了，现在又要抓一帮人进局子，塞都塞爆了，哪还有什么空位关秦飞晨？更别说那帮群众，不知道哪来的动力，是进来了又出去然后犯了事儿又进来……也是没辙了，所有人都心力交瘁了。


    很快，这事儿就要闹到罢工和断水断电的情况，军方那边又因为一些原因根本借不到人，这个社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简直要跟玩儿完了似得。明明不工作的家伙福利也都有给，他们是哪里来的那么大怨气呢？这是王德想不明白的事儿，所以他当了二十多年警察也就还只是个派出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