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浇水,半个月内便不必再浇,免去一件麻烦事。
恰好开了水泵,王耕看见他浇水,便连带着将自己家的几亩地也都浇了水,脸上的高兴藏都藏不住。
鹿邀看在眼里,也觉得高兴,他希望再过些日子,整个村子的人都能用水渠,到时候等全村的渠道体系修整完备,一定方便不少。
王耕的地多,多浇了一会儿时间,等到弄完也已经是下午时候,他挽着裤腿儿,跑过来时脸上也沾了泥,像是在地里打了个滚儿,他喘着粗气在鹿邀面前停下,笑呵呵开口,「我也弄完了,小鹿,这东西是真方便啊」。
鹿邀看看他脸上的泥,指了指,说,「快擦擦,用完了我就去关,不然浪费」。
王耕点点头,擦了一把自己的脸,「我和你一起吧」。
「没事」,鹿邀压压头顶的草帽,「这里离得近,我一个去就成」。
这条河很宽,水流不急不湍,正是夏天,河岸边的芦苇丛高高地,挤在一起,顶端抽出细长的长条,有的太重,压得底下草杆弯了腰,芦苇丛外,河流的两边岸上不远处,生了一团一团的野草野花,花朵大小皆有,五颜六色,虽是叫不出名字的野花,聚在一起倒也显得格外清新漂亮。
鹿邀关了掩在芦苇丛中的水泵,要转身时看见路边的野花,脚下一顿,弯下腰,捡着颜色摘了几朵,最红用一片草叶绑在一起,做成了一个小花束。
他拿着花束端详几秒,在嫩白的小花瓣上轻轻捏了一下,眼睛弯了弯,起身往家里走。
鹿邀回来摘了草帽,没先进门,站在自己屋子的门口,将手里的花束细緻的检查一遍,没看到有凋零掉落的花瓣,才松口气,进了门。
却烛殷就站在桌前,见他进来,长袖挥过木桌,一层淡淡薄雾般黑被宽大的袖子挥去,面上不是惯常的笑意,颇有几分冷沉,看见突然出现的鹿邀,眉峰一挑,轻轻抬手将被掀了盖子的陶壶盖子又盖上去,挑着眼尾,唇角带笑问他,「回来了?」。
鹿邀点点头,把草帽放在一边的旧木柜上,走过去,抬手把那一束花举在却烛殷眼前,「送给你的」。
却烛殷轻抿起形状好看的唇,声音中带着些微讶异,琥珀色的眼睛看看那束由各色的小花构成的小花束,移到鹿邀脸上,在那双清澈眼瞳中看到一点点期待,「给我的?」。
白色的,浅粉的,鹅黄的,每一朵花的颜色不同,细嫩的花蕊和花瓣一下就能捏碎。
这束花在他眼里不算漂亮,至多只能算清丽,见多了艷丽的,再看这种质朴自然的花,才会觉得好看。
却烛隐本不想接的,可鹿邀手不嫌累似的,一直举着在他眼前,好像他不接这束花就不放手似的。
他抬手接过花束,未曾想到这些花香气倒是比看起来要重一些,刚一落入他手中便裊裊涌上鼻尖、胸腔。
却烛殷鼻翼轻轻煽动,笑着,声音却沉,「为何要给我?」。
鹿邀见他收了话,心底松口气,收回了手,几秒后回答说,「我不想看见你生气」。
却烛殷来了兴趣,笑意再度缠绵着融入眼中,「我生气与你何干?」。
这次鹿邀没回答的那么快,他低下头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
因为他好像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生气和他有什么关心,好像就只是单纯的不想他生气。
见他半晌没有说话,却烛殷没再多问,手里的花束持续散发着清香,心情似乎也跟着好转,他突然弯腰,鼻尖快要抵上鹿邀的,看见面前人清澈眼中映出自己的样子,溢出一声轻笑,倏而撤回了身,「谢谢你的花」。
看着他心情很好地离开,鹿邀松了气,刚刚他不知道怎么了,下意识就屏住呼吸,连心跳也加快了很多,难道是今天起得太早,发昏了?
不过这束花总归是有作用,却烛殷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但晚间还是如平常一样同鹿邀睡在一起,一点儿也没有蛇的样子。
半月之期只剩下十天,但所幸地里的菜发了芽,嫩绿的一片,赏心悦目。
鹿邀打算再去看看,检查一下嫩芽,以免到时候长出来的菜全都被虫子咬了。
谁料刚一出门,就看见院子的栅栏外围着好些人,最中间站着的是手足无措的王耕,一见到鹿邀出来他们便全都转过头来,王耕跟见了救星似的,翻身跨入围栏,直跑到他身边儿,抓住他胳膊小声说,「小鹿,你可算来了」。
王耕的声音小的蚂蚁一样,鹿邀疑惑地看他一眼,但看着眼前这么多人,也知道应该是与这些人有关,只好也跟着放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王耕悄悄说,「他们看咱们用渠,知道好处了,现在也想用」,他转头看了一眼,很快转回来继续道,「不好意思找你,就全来找我了」。
原来是这样,鹿邀瞭然地点点头,远远望去,大致一数,估计着差不多有十个人,伸手按了按王耕肩膀,「我去说」。
围在小院儿外的一众人见鹿邀出来了,沉默着后退半步,为首的那个年轻人鹿邀眼熟,好像是那日第一个说要走的。
他走到众人面前站定了,开口道,「大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话是对大傢伙儿说的,眼睛却盯着为首的那个个子不高的年轻人,王耕凑在他耳边道,「这是张大娘的儿子,叫张成,听说上过两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