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剖白似的话,让鹿邀怔住了,他没想到不过是邻居而已,他们能这么关心自己。
刘英眼睛有些湿润,擦擦眼角,没说话,但也点了点头,王耕抬头看他一眼,笑了一下。
鹿邀轻轻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三个把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的人,轻声道,「谢谢你们,」,他语气一停,笑了笑,道,「我是真的好了」。
如果真正的『鹿邀』还在,哪怕傻,现在也该是很快乐的。
「这下好了」,王成民脸上终于重新露出笑,他倒了一杯酒,站起来走到鹿邀跟前儿,不容置喙地塞进他手里,「来,跟我喝一个!」。
鹿邀以前创业免不了应酬,但锻鍊了好些年,酒量还是不好,所以每次他都能不喝酒就不喝酒,他低头看一眼手里的酒杯,只有一杯应该没事,这样一想就站起来,举起酒杯,「好」。
王耕跟着凑热闹,直接拿着酒壶起来,乐呵呵喊道,「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你们少喝点儿」,刘英无奈道,眉眼却带笑。
一杯酒下肚,胃中嗖的一下热起来,鹿邀轻轻咂咂嘴,问了一嘴,「伯父,这是什么酒?」。
王成民看起来很高兴,拍拍他的肩膀,「忘了,去年酿的果酒,没事儿,酒劲不大!」。
支起的木窗外蝉鸣渐起,村里多槐树香桂,十里之内能闻得见花香,香气氤氲,被夜色送进窗内,香气诱的鹿邀抬头看了一眼,见天黑成这样,看看王成民,道,「时候不早了,伯父,我得走了」。
王成民揽住鹿邀的肩膀,「还早,小鹿再陪我聊聊天」。
刘英把他的手拍下去,没好气道,「酒鬼,」,转头看鹿邀时温声道,「别管他,时候确实不早了,耕子,去送送小鹿」。
要是刘英不说话,鹿邀觉得自己大概率拒绝不了王成民,不由地有些感激,「谢谢伯母」,顿了顿,有些羞涩道,「等以后有机会,我也请刘姨和王伯吃饭」。
「成,成」,刘英笑眯眯地拍拍他肩膀,「我们都等着」。
鹿邀最终没让王耕送他,出了小院儿的门就把人劝回去了。
六七月的季节,白日里热浪翻滚,以往在城里,总是热的叫人受不了,全靠空调续命,但乡村的夏夜不太一样,没有拥挤的高楼,四面畅通,夜里清风习习,热意袭来,又很快被吹散,送来阵阵花香。
月光照着田间小路,鹿邀慢慢走在路上,心情愉快,他手里提着个纸包,是临走时刘英硬塞给他的两个包子,刚才那酒在屋里没什么感觉,现在走了几步路他却觉得有点热,抬头看天上的月亮都觉得有好几个。
可伯父说是果酒,果酒度数不大,难道是他视力下降了?
鹿邀揉揉眼睛,刚想要定睛看看到底有几个月亮,没来得及抬头,就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修长人影。
那人影站在自己的小院儿篱笆墙外抱着手臂,月色倾覆,远远只见墨色长发与夜色相融。
大晚上的,谁会站在自己家门口?
鹿邀又揉揉眼睛,再看时好像更看不清了,只得抬脚继续往前走,越来越近时,那个人突然动起来,长腿迈开,两三步便来到他跟前儿。
嚯,鹿邀抬头,觉得这人长得真高。
这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眼瞳,在月光下如泠泠清海,泛着清浅波纹,他觉得这双眼睛熟悉,脑袋迷糊之际,鹿邀心道,看来王伯父是记错了,哪家的果酒后劲儿能这么大。
面前人不说话,他与这人对视好久,突然伸出手来,一点一点,从眉骨到睫毛,又在两边脸颊上摸摸,最后点点鼻尖,手指下移碰到了柔软的嘴唇,他觉得有些奇怪,嘟哝着,「是真人呀,那怎么不动?」。
却烛殷本来『独守空房』心情不佳,出了门儿要寻人就看见眼前人一身酒气的回来,气憋了一肚子,现在被醉了的人占了便宜,本该更生气,却莫名其妙觉得气消了些。
他把鹿邀热乎乎的手拉下来,看他眼里带着水汽,先前要说的一堆话便都说不出了,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说不上哪里,只是感受到这人温热的皮肤贴在手上,一点儿也不腻。
「诶」,鹿邀低头看了一眼拽着自己的那只手,傻傻道,「动了」。
却烛殷垂眸看着交握的两只手,突然松开来,鹿邀的手眼见着就要滑落下来,却揪住了他的袖口。
「不认识我,抓我的袖子做什么?」,却烛殷挑眉,看着被抓皱的袖子,轻笑一声,「我这衣裳贵,若是叫你抓坏了,可是要赔的」。
鹿邀摇摇头,捏的更紧,「认识,是小黑」,他仰头,眼睛弯起来,「我没钱赔」,他抬起另一只手,把纸包塞进却烛殷手里,「用包子赔可以吗?」。
边说着,他用手摸摸衣服料子,一本正经地下了结论,「你这衣服一定不会比两个包子贵的」。
「……」。
却烛殷开始后悔为何自己会出来找他,自己这衣裳是云绸做的,价值千金,怎么就不值两个包子?
「还不回家?「,鹿邀没等到人的回应,皱着眉松开他的衣角,「那我自己回去了」。
刚走了两步,就直直撞上矮他半截多点儿的篱笆,鹿邀腰一折,脸朝下就要摔下去,却烛殷眼疾手快地拦住他的腰,把人带回来后松口气,看了眼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儿就要摔了的鹿邀,语气微妙,「你家原来是在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