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一通寒暄,待确认过信物手书,那知州便向他介绍下榻之处。
季怀真听了半晌,和煦道:「我听闻此地有一酒楼,名唤红袖添香,好像菜色不错。」
知州一愣,红袖添香的菜色是不错,但比菜色更好的,是里面的男色。
倒是没听说过陆大人是断袖。
想起之前打听到的消息,陆大人先前有过妻儿,只是妻子难产而亡,独子三岁时染病离世,料想陆大人大受打击,从此变了断袖,专走后门,或者专门被人走后门。
季怀真对败坏陆拾遗名声一事毫无压力,明晃晃地暗示着他要去狎妓,狎得还得是男妓。
知州很快收拾好怪异表情,命人快马加鞭前去通知,季怀真临时起意,带着当地官员,打着陆拾遗的名头浩浩荡荡踩过红袖添香的门槛。
当官的最是要脸,不好一上来就狎妓,只好先上菜,后上人。
更不好一上来就直接搂着亲嘴儿行事,只虚头巴脑地交代着唤小倌来抚琴唱曲。
季怀真笑着冷眼旁观。
房门一开,一群小倌依次进来,皆被调教过一番,走路时摇曳生姿,既有英气,又有柔情,其余人不敢造次,等着季怀真先挑。
季怀真兴致缺缺,视线一一扫过去,停住。
只见队伍最末端站着一人,与旁人皆不同,旁人都软弱无骨地站着,恨不得学尽女子柔媚,此人却双足微微分开而立,嵴背挺直,肩宽窄腰,端的是一身正气,看年岁不过十七上下。
但最先吸引季怀真的,却是那双漂亮眼睛。
这人剑眉星目,眉头微皱,鹰隼一样的视线凌厉搜寻,他向季怀真看过来,二人视线相对,季怀真还没什么反应,他却呼吸一滞,立刻把头底下,胸脯克制地起伏,显然是紧张。
季怀真盯着他耳根浮起的薄红,缓缓起身。
那人不敢看季怀真的脸,只盯着他的鞋,屏息凝神集聚起的一丝勇气也仅仅是让他抬头看向季怀真的腰间。
他盯着那玉珏,眼眶微红。
季怀真朝他走过去,其他小倌立刻艷羡地看过来。
季怀真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喉结一滚,双拳紧握,轻声说出两个字。
「没听清,再说一遍。」季怀真抬头贴过去,几乎让对方嘴唇快要碰到自己的耳朵,其实他听清了。
「燕……燕迟。」
他鼓起勇气看向季怀真,认真地将名字说给面前的人听。
「燕迟……」
这二字带着心照不宣的暧昧在季怀真唇齿间滚过一遭,燕迟的喘气声便又重了些。
于是季怀真又笑了,他盯着燕迟看,毫不怀疑再这样看下去对方会激动得晕过去。燕迟垂在身侧地手指下意识抓握,看上去想要去拉季怀真的手,几乎是情难自制,又像是有话要说。
这傻小子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把在座官员看的是一头雾水,搞不清这是什么路数,不住揣测这是不是陆大人在上京惹得风流债;一排小倌更是恨得牙痒痒,想不到这傻大个第一天来竟出奇招抢客人!
就在在场各位都以为陆大人口味清奇,不挑专门侍奉男人惯于委身于人下的,要挑这奇葩硬骨头时,可他却鞋尖一转,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把旁边站着的小倌揽入怀中转身入座。
被季怀真挑中的小倌喜出望外,立刻贴着他以示乖巧。
那名叫燕迟的少年茫然站在原地,怔怔地收回要去拉季怀真的手。
第3章
众人见陆大人搂着人坐下,这才虚情假意地起身,各自挑了合眼缘的搂了去,只待散席后一夜春宵。
眼见那群小倌像笼中鸟雀,一一被人领走,只有那个叫燕迟的,倔驴似的往屋中一站,就愣愣地盯着陆大人看。
在座官最小的是里正,自然也要最后挑选,见无人可挑,只好勉强向燕迟走去。
燕迟冷冷看着他。
里正感受到杀气,不敢抬手去搂,嘴上骂他欠收拾,硬着头皮去扯燕迟。燕迟抬手挡住,反手推得这人一个咀咧,往席末坐去。
不似其他小倌贴在人怀里,燕迟一撩衣袍端正跪坐,两手虚虚按在膝上,动作甚是大气。
里正挨着燕迟坐下,抬头间看到陆大人正看着自己,那目光似笑非笑,别有深意。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傻大个剩到最后,恰恰是他合了陆大人的胃口,大家都看得明白,陆大人没挑他,是故意逗着这傻小子玩呢。
里正悔不当初,推了燕迟一把,补救道:「还不去给陆大人倒酒。」
燕迟立刻起身。
只是季怀真身边早无虚席,那小倌又看季怀真看得紧,警告似的瞪着燕迟。
季怀真只当没看见,故意略过燕迟,既不说让他留,却也没打发他走,最后燕迟找准自己的位置,往季怀真身后一站气势凛然,不像秦楼楚馆的男妓,倒像是哪家公子哥的侍卫。
席上众人看似各自花天酒地,实则都分了道心思,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谁都知道上京生变,大齐两股水火不容的势力一夜之间翻天覆地,季家失势,季怀真被监禁,而他的死对头陆拾遗却被委派重任。
就连季家的主心骨季庭业,已有近二年的时间未在朝堂上出现过。
从此以后,季家怕是完了,而眼前这位陆大人,却是前途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