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急着将取回来的书卷交给父亲,刚进了家门,我便向男子致谢,说明了去哪里找寻婢女后便忙去了正厅。
谁料刚踏进正厅的我一眼便瞅见父亲正和一位客人攀谈,深感眼下这般姿态难以见客的我正欲退出正厅,却听到父亲叫了我一声:“月子,既然来了再退出去,未免有失仪态。这是三条宗近大人,还不快来见客。”
心想着既然父亲不介意我这幅模样去见对方,想来对方并不是多么贵重的客人,硬着头皮进入正厅的我跪伏在一边,在脑海中拼命地回想“三条宗近”这个略有些耳熟的名字是在哪里听到过来着。
正在我手脚无措之际,忽听得父亲再度开了口:“三条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了让我将他新铸就的太刀‘三日月宗近’的相关资料记录下来。”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说的话却让我吃了一惊,“月子,你觉得这个任务可以胜任吗?”
我跪在那里,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这虽然并非难事,可由我来未免……”
“三条大人觉得如何?”没有理会我的纠结,父亲转向三条大人,开口询问道,“我的女儿虽然尚且年幼,但是记录一把刀的资料这种小事,对她来说,还是不算多么难。您意下如何?”
正在我以为对方会反对之际,却听到他笑了几声应道:“那么,便劳烦月子小姐了。”说着,他将手中的一个长锦盒推到了我面前,“这孩子叫做三日月宗近,劳烦小姐替它测量记录一下。”
我紧张地不敢抬头看对方,只是伸出手将锦盒接过,最后俯身还礼:“我明白了。您几日后来领呢?”
三条大人沉吟了片刻,最后开口道:“三日的时间,怎么样?”
“没有问题,请您放心交给我吧。”这个时间可以说非常宽限,我暗暗松了口气,朝他低头表态。
知道了他是刀匠后,我便立即想到了这个名字耳熟的原因了。三条宗近大人是近来京中颇负盛名的名刀匠,锻造出的刀剑多是被京中贵族买走,颇受他们喜爱。之前一直以为是个严肃的人,不过今天和他对话一番,却觉得意外的温和,而且总觉得这种语气颇为熟悉。
其实在历朝历代,名刀匠打造出的满意之作多是会要求史官记录在册,好可以名留青史。只是三条宗近大人在此之前已经有了不少优秀作品,却都没有来找父亲记录,可见此次这把名为三日月宗近的刀令他非常满意。
回到了自己房间后,感到浑身一轻松的我低头看着面前的锦盒,思虑片刻后将它慢慢打开。看着盒中的刀,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它,微微一笑道:“接下来这三日,就请您多多指教了,三日月宗近大人。”不知是自己的手在颤抖,还是错觉什么的,我感到手里握着的刀似乎轻微地抖了抖。
“诶?”定睛细细观察了一下手里的刀,确定没有什么问题的我转过头看向外面的雨幕,低喃道,“唔,应该是错觉吧……阿、阿嚏!”刚刚感叹完却忽然打了个喷嚏,以手掩面的我一边庆幸这里没有什么人,一边又不由得觉得脸颊发烫,“啊啊,果然刚才在外面受了寒!”
将房门关好后的我从柜子中取出换洗的衣服,而后将身上尚有些潮湿的壶装束脱了下来。正在我刚讲内里的亵衣穿好、开始穿外衣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从原先那件衣襟里掉出来的小纸人。
想了想晴明大人的话,又考虑到带着它又不会多麻烦,我将它再度放进了衣襟里,小声地自语道:“差点辜负了晴明大人的一片好意,不过看样子大概没有什么作用吧。”想了想自己这一整天似乎也没有见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我决定将晴明大人先前的祝福当做一个善意的谎言。
虽说晴明大人不会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戴在身上,但是忘记随身带着的话,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想起晴明大人委屈的抱怨,我轻声笑了笑。
再一次确定已经将装着那把名为三日月宗近的刀的锦盒放好后,我才开始收拾换下来的衣服,准备拿给婢女去洗。
可能是由于年纪和真正的大人还有些差距,我平日也经常丢三落四,可是这次如果将三日月宗近这把宝贝刀弄丢的话,可不会想往常一样,只是被父母责骂那么简单了。
不过,说起来丢三落四……
我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湿了半边的衣服,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总感觉……我好像又忘记了什么来着……’
换好衣服之后,考虑到不及时拿去清洗的后果,我将潮湿的衣物折叠起来,准备送到婢女那里去清洗。
走在走廊里,我转过头看着庭院里逐渐增大的雨势,不由叹气道:“真没想到会下那么大,要不是那位大人……”脑海中像是闪过一丝光,我脚下的步子一顿,脸色顿时忍不住一变,懊恼地用一只手捂住了脸,“啊啊就说忘记什么了!原来是把恩人忘记了吗?!”
一想到母亲知道后又要罚我抄写教导规矩礼仪相关的书籍这种后果,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跑向了婢女们休息的房间。
“那、那个!清野小姐!”急得脸颊都有些发烫的我不管不顾地一把推开了房间的门,屋子里正在整理的婢女们看到我皆是一惊。
我在她们之间来回寻找着主事的清野小姐,却在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后不由陷入了绝望:“清野小姐她不在吗?”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就好像母亲递到面前的十本要抄的书。
没等屋子里的婢女给出回答,我的身后忽然响起了清野小姐的声音:“小姐为何这么急着找我?若是让大人和夫人看到您这幅模样,他们又要责罚您了。”
“清野小姐!”我转过身,惊喜地看着面前微垂着头看着我、面带微笑的女人,心里的焦急顿时消去了不少。
和只是表面看上去成熟的我不同,清野小姐是一个无论外表还是内在都稳重到令人敬佩的长辈,明明才刚刚二十岁,可贤良淑德的美誉早已在京中传开了,平时做事什么的也是完全值得信赖的。
大概是去收拾刚才父亲见客时用过的茶具,清野小姐手里还拖着它们。她将茶具交给其他婢女,又让她们取过我怀里的衣服,而后看着我开口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唔,怎么说,我好像……在客人面前失了礼仪。”一想到自己能从外面平安归来全是对方替我遮雨的原因,我不由用手捂脸,压低声音懊恼道,“我今天从外面归来路上见到了父亲的客人,但是回来后却把这一路替我挡雨的客人忘在脑后了。”
听了我的话,清野小姐先是一愣,而后细细想了一会儿,才有看着我开口道:“可是,今日来造访的,只有三条大人一人啊,我并没有见到其他客人来。”
“诶?可是,那位大人明明说是来家中做客的啊。”我回想了一下,补充道,“他还说,自己是被寄放在家中的,当时还很奇怪来着。”
“寄放?啊呀,这种词汇不是形容物件的吗?”和当时听到这个词的我一样,清野小姐脸上也露出纠结的神情,“那位大人是京中的那位少爷吗?是个怎样的人?”
“唔,我在京中从来没有见过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新搬来的某位大人府上的少爷,因为前段时间王上[1]不是提拔了不少新晋官员吗?可是他却说不是。”我想了想那个人给我的印象,而后给出了一个形容词。
“诶?漂亮?”对于我使用的形容词,清野小姐以袖掩口轻声笑了出来,“小姐您一直称那人为‘大人’,我还以为是位男性,原来是个女性啊。”
“不是不是!那位大人确实是男子,但确实位极为漂亮的男子!”对于清野小姐的误解,我连连摆手,“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人呢!”
不料听了我的话,清野小姐笑得更为欢快:“啊啦啊啦,原来是小姐思春了!”
一听这话的我脸上一烧,连说话也开始变得不流畅起来:“才、才不是!那位大人是真的非常漂亮,并不是我用词不当!”
“好了,小姐。”微笑着握住我的双手,清野小姐轻声道,“那位大人如果真的来到了宅中,总是免不了要去见大人的,您莫用如此担心他的行踪。既然会对置身雨中的您伸出援手,那么想必他一定是位温柔的大人,不会对您的遗忘感到愤怒的。眼下,您最好是去喝一碗热姜汤去去寒,不然到了晚上,怕是要着凉的。”
看着清野小姐,觉得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的我不由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那我先回房中休息了。等着,您再让婢女送碗姜汤来吧。”
“好的。啊,对了。”清野小姐用食指指了指我的胸前,微笑着开口道,“您怀里似乎放了什么东西。”
我一怔,将视线移到胸口前,发现是那个小纸人冒出了头。于是我不由微笑道:“是今日遇到晴明大人时,他送给我的。大概是刚才走得太急,先前放得又不认真,不小心出来了吧。”看着手里仍有些潮湿的小纸人,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淋了雨,害得它也湿了呢!”
“啊啦,原来是这样啊!”清野小姐取过我手中的纸人,而后递到一旁的侍女手中,“听认识的阴阳师大人说过,这样的小法术,若是让纸人湿透了便会不灵的,我先帮你烤一下。”
“那个倒也没什么关系啦,就算随身带着小纸人,也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啊。”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一天,我摇了摇头笑道。
辞别了清野小姐她们,我再度回到房中。
看着手里的小纸人,我想了想还是再度放进了怀里。安心地吐了口气,我慢慢抬起了头,却对上一双含着月牙的美丽双眼:“诶?”
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半晌,刚才一直在找的男子却眉眼弯弯笑得优雅地开口道:“终于看到我了吗?”他伸出指,轻轻戳了下仍呆着的我,继续道,“刚才我一直跟着你,你却一眼都没注意到我,现在终于看到了吗?”
我张了张嘴,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再次相见却以‘东西’称呼我,月子小姐真是失礼。”他微笑着正坐好,看着我开口道,“不是你说的,接下来的三天要好好相处吗?”说着,他用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锦盒,“那个,是我的本体哦!”
我想,眼前这个犹如贵公子般耀眼的男子,他一定是个幼稚且有坏心眼的人。透过他含笑的双眼,我看到了一脸呆相的自己。而我这幅模样显然更加地取悦了他,令他嘴边的笑意愈发明显。
“这、可是!”我几乎是扑到了锦盒上,急忙打开了锦盒去查看盒中的物品。
在确定那把刀仍好好躺在盒子里之后,我不由舒了口气,感到了安心。
可未等我完全放下心,身后便又传来了男子温和的声音:“说起来,你这几日要好好测量我,对吧?”
“诶?”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我一时间身体不由僵硬了起来。
“既然这么赶时间,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咦?!”一时间感到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我猛地转过身,继而瞪圆了双眼。
我,古美门月子,自小受到严格的家教,十年以来和异姓男子接触都极少,然而却在今天,看到了男性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