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中令人困扰的事情对别人一一说清之后,我并没有像自以为的那样感到心里稍微安宁一些,与之相反的,想到自己活了这么久竟然都没能找出些头绪,也确实挺失败的。
“我倒觉得月子你活了这么久,还能保持这样平静的心态,很值得人佩服呢。”宁宁夫人临睡前见我兴致不高,便笑着安慰了我一句。
心想着“在一个妙龄少女面前直指出她实际年纪大真的是为了安慰她吗”的我在听了这话后,心里更感抑郁,知道宁宁夫人是好意的我只好叹了口气,躺在被褥里老老实实地选择了休息。
一夜无梦,难得睡了个好觉,揉着惺忪的眼睛穿着白色单衣走到外面的走廊里时,被外面的阳光灼到了的我才惊讶地发现太阳竟然已经升高了。
意识到自己睡得有些过头了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使劲儿伸了个懒腰,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适轻松。睁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注意到走廊尽头飞快地闪过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抹熟悉的身影令我愣了一下,而后有些无奈地轻声道,“既然都来了,就快些出来吧,有什么事要找我吗?”我转过头看着走廊的拐角处,耐心地等着那个人出来。
过了不知多久,那个白色的身影才慢慢地蹭了出来。白布大人站在走廊拐角处,大半个身子还隐藏在拐角那里,有些冷硬的脸上露出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见我一直盯着他不放,他有些不自在地伸出手拉了拉头上的白布,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的脸给遮住。
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慢慢朝着他迈开步子,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微笑着询问道:“您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抬眼看了看我,而后抿了抿唇语气有些别扭道:“昨、昨天的事,我回去的时候稍微帮你去问了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知道?”
闻言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昨天的事”指的就是阿婉小姐的事情后,便忍不住笑了:“真是劳您费心,不知道您打听到了些什么?”看他正准备开口说话,我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于是便伸出手制止了他,“您稍微等一下,我去换一下衣服,顺便拿些东西。您可以在之前我们分别的地方等着我吗?只要一会儿就可以了。”
听了这话的他愣了愣,而后点了点头:“我会去等着你的。”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我嘴边的笑意忍不住加深。
换了件外出的衣服之后,洗漱了一下的我从厨室里拿了些多余的饭团,装进食盒里便悄悄离开了。半路的时候碰到了晨练归来的天下一振大人,虽然被看到了,但是我还是换了个方向加快步子不吭地走了过去。
内心对自己这种幼稚得可笑的逃避行为感到无奈的我想不出自己要怎么面对他和三日月大人,一想到自己之前对他们说的话,我便感到丢脸。
‘明明说了伤人的话语的人是我,但是我却这样对待他们,一定会让他们感到厌烦的吧。’提着食盒摸到了后山的我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等着我的白布大人,心里感到一松的我长舒了一口气,加快步伐走到了他的面前。
“让您久等了,这里有一些食物,您可以随意食用。”我打开了食盒让他看了一眼,他脸上再次露出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不过想了一会儿他还是伸出手从食盒里取出了一个饭团,小心地咬了一口后,漂亮的蓝色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看出他似乎觉得不难吃,我也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便跟在他身边往后山走去。
他将饭团吃完之后便看着我开口道:“因为怎么想都觉得奇怪,所以我就在回去之后和周围的一些小精怪打听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打听的过程中遇到了困难,他秀气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语气也变得有些奇怪,“我来到这里的时间很短,所以很多事都不大清楚,但是他们都说几百年来这里都没有过什么山姥。后来我又向他们问起了阿婉和那个男人的事情,他们说阿婉并不是什么山姥,她只是一个树精。因为性格活泼有趣,所以一直很招人喜欢。后来阿婉和人类的男人在一起了,性情却开始变化,每日都很不安。起初他们以为阿婉是因为自己和人类在一起而感到无措,但是随着时间的增长,阿婉她变得更加不对了。在一次精怪的聚会上,似乎有些失常了的阿婉小姐对一个和她相熟的精怪说了一句话。”
看着白布大人难得说了这么多话,我本来不想出声打断,但是他这样的讲故事的方式令我有些不悦,沉默了一下后便忍不住催促道:“阿婉小姐她说了什么话?”
白布大人面色有些凝重,半晌他才目光复杂地看着我,说出了那句话:“阿婉小姐她反复说着一句话,她说:‘月子要来了。’”
“诶?!”听到这话的我忍不住惊在了那里,震惊地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白布大人,半晌才开口确定道,“您确定您没有说错吗?会不会是那位精怪大人听错了?啊,对了,说不定只是巧合而已,毕竟‘月子’这个名字也不是什么少见的名字。”
听了我的话后,白布大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也这样想过,不过那位阿婉小姐长相和您相似,走上极端之前还成日念着‘月子’这个名字,怎么看,她和您之间都一定存在着某些关系。”说完,他看着我又补充道,“当然,这些也只是推测而已。”
“不,我知道的,您得出这样的结论十分合理,因为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觉得自己再这样否认下去多少有些不明智,我便摆了摆手赞同道,“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阿婉小姐会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虽然活了这么久,但是遇到过的人也不会轻易忘得一干二净的。”有些头疼地摁了摁额头,无论怎么都想不出来头绪的我忍不住摇了摇头。
我看了眼身边的白布大人,想了想便低声请求道:“虽然向您直接求助似乎有些失礼,但是我还是希望您可以帮帮我,毕竟……这件事似乎与我有些渊源。当然,还要您觉得麻烦,也可以随时离开。”
听了我这话的白布大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给我回答,却带着我径直往前夜遇到的那个相貌酷似三日月大人的男人那里走去。
明白他的意思的我不由微笑,便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一路上都在想这段时间遇到的问题,直到快到目的地时,忽然被一股熟悉的灵气惊了一下的我愣了愣,忽而茅塞顿开。
“说起来,我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似乎不大对劲。”当我们重新走到那个巨大的结界面前时,看着眼被保护着的半球形的小世界,我终于有些反应了过来,不少费解的事情忽然变得明朗了起来。我忍不住低头叹息,有些自责地低声道,“啊啊真是丢脸,之前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身边的白布大人有些疑惑地看向我。
我将手放在结界的外围,看着眼前渐渐溶解开的结界轻声道:“不同人布下的结界纵然修习的是同样的法术也会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产生抗拒,就像晴明大人布下的结界,不希望我进来的时候,我也会束手无策。阿婉小姐布下结界就是为了保护心上人,自然是会对外来人产生抗拒的。而无论如何都阻绝不了的人,只有一个。”我看着面前那株舒展着枝丫的树,目光微沉道,“那就是布下结界的人自身。”
白布大人似乎没能理解我的意思,微蹙着眉头站在我身边。
“看来我和阿婉小姐之间确实有着极深的渊源啊,只是我一直没有想到,当年被晴明大人取走的我的那部分心智竟然会生长下来。”我抿了抿唇,径直走到了那棵树的面前,抬起头看着它,“我该怎么称呼您呢?阿婉小姐?还是……另一个我?”
眼前高大的树木没有发生丝毫变化,而我却感到她周遭的灵力陡然变强了许多。
感到自己的想法得到了验证的我忍不住微笑,微微眯起眼道:“这么多年来这里的灵力丝毫不减,连带着生活在这里面的那位大人容颜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就算是再充沛的灵力也撑不到这种地步,所以只可能是灵力的中心源头还在这里。”我一点一点地逼着她出来,想了想便继续道,“你被我的即将到来逼得近乎发疯,但是却在我要来到这里时束手无策,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和我本来就是一体的——不,更准确地应该说,你是我身上的一部分才对。”
这样的话,一切便就都说通了。我即将来到这里,沉溺于爱恋的树精担心安逸的生活被打断,于是便早早地隐匿起来,想要逃脱这些。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怕我?早就被割舍的半身就算不拿回来,其实也没什么的。
“阿婉小姐,我无意打扰您的生活……”我想要劝她和我见一面,好好谈谈,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和我相似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知道些什么,凭什么来教训我?!”
伴随着女人尖锐的质问声,眼前树木上的一根枝丫忽然化作了利器直直朝着我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