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别苑景致依旧,万千朵白梅随风摇曳,待到清风渐起,白色的花瓣从生长的枝丫缓缓飘落而下,一场大雪如约而至。
此雪却与从天而降的不太相同,无根之雪总是悄无声息地降临人间,而此处的大雪却是伴随着梅枝晃动的声音缓缓而来,正如这别苑的名字一般,这雪是用来听的。
坐在梅林中的小亭,凌天心生感慨,口中吐出的气息吹散即将临身的大雪。
短短一日,听雪别苑风景依旧,这小亭内却不再是两人。
此时有三人坐于桌前,还有一人立于小亭之外,任凭那漫天的大雪落在黑红相间的衣服之上,正是之前出现过的那名捕头。
亭内坐着的除了凌天与王阳,还有一个身穿麒麟卫黑色软甲,面色如玉的中年男子。
此人面容俊美,笑声却很粗犷,除了陈三山还能有谁?
豪迈的笑声停止,陈三山开口说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进入这王家堡之中。”
另外两名翩翩公子没有理会,兀自饮酒。
陈三山不以为意,继续开口笑道:“这听雪别苑当真不凡,窥一斑而见全豹,你王家堡可是威风得很啊。”
听到挖苦,王阳只能暗自苦笑。
好在陈三山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端起一杯酒,向凌天挤了挤眼睛,“我能来此,多亏了凌公子啊,这一杯敬你。”
凌天哪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本是他们之前在那简陋的小房间,无声中达成的默契。
聪明人之间总是会有些莫名其妙的默契,更何况是两个同道中人。
“陈大人客气了,这本是无奈之举。”凌天饮尽杯中酒。
王阳也是个聪明人,哪里会不知道如今能有此局面,本就是凌天一手促成的,当下却不点破,自顾自的喝酒吃菜。
“我说亭外赏景那位,还不赶紧敬凌公子一杯,如若不是凌公子帮忙,你能在此赏雪?”陈三山满脸笑容,能够进入这王家堡,之前十几年的苦闷好像都已消散。
那名捕头置若罔闻,双手负后,缓缓步入这场大雪之中,黑红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如此无趣的家伙,走了也罢,我们喝。”陈三山一副主人模样,招呼着桌上另外两人。
王阳面带苦笑地说道:“知府宋义虽然看在我王家堡的面子上,让凌公子暂囚于王家堡,只是派遣一名官差随身监视,但这尸体仍未寻到,凌公子还是得早做打算。”
“无妨。”凌天夹起一块叉烧放入嘴中细细咀嚼,肉香中带着一股甜意,配合着王家自酿的梅花酒,别有一番风味。
等到口中食物尽皆入腹,凌天才开口道:“我这不请来了神捕嘛。”
听到神捕二字,王阳放下手中筷子,双手抱拳,“兄台可是那名冠三洲,威震山河的神捕震三山?”
陈三山一改懒散的姿态,正色道:“虚名,都是虚名。”
王阳神情凝重,“未曾想这麒麟卫在五羊城中的头目,竟是神捕。”
来到这五羊城后,陈三山虽然一直在虚度光阴,但凭借他的本事,还是能瞒过王家堡的耳目。
而王家堡渗透进麒麟卫中早已有不小的时日,却只能知晓麒麟卫头目姓陈,虽然花费一番功夫总是能够完全摸清楚对方的底细,但陈三山来此之后一直都是胸无大志,王家堡自然就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料此时被凌天道破了身份。
既然被道破身份,陈三山也就不再隐藏,当即开口道:“仵作喉头的伤痕显然是用剑大家所为,当今江湖能有此剑术造诣的本就不多见。姑苏独孤剑法超群,走的却是浩然一脉的路数,所用长剑三尺有余,却有些厚重,显然不符合那伤口的形状。”
一句话说了一半,陈三山好似酒瘾发作,连饮几杯。
另外两人并没有疑惑这陈三山是如何得知仵作伤口的细节,神捕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哪里会被天子御赐神捕头衔。
解了酒瘾,陈三山继续说道:“点苍剑迅疾无比,招式奇诡,虽与这伤口吻合,但来此之人却是那谢不凡,而谢不凡此人虽尽得点苍剑派真传,但为人刚正,万万不会在人背后出剑。”
陈三山好像意有所指,俊美的脸上有着一丝玩味,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沧浪剑自然也能有此手法,但他们远在海外,据我所知并未有人来到五羊城,其他各门各派想必在座的两位兄台都有所了解。”
话锋一转,陈三山凝神盯着王阳说道:“据我所知,这五羊城恰巧有一门剑法与那仵作伤痕匹配。”
被神捕如此盯着,王阳神态依旧轻松,开口笑道:“仵作那喉头剑痕,正是出自在下手中长剑。”
亭中闪出一道剑光,澎湃的剑气吹散了飘落的大雪,亭中另外两人却依旧在喝酒吃菜。
凌天与陈三山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少许疑惑,他们都没想到王阳会直接承认。
王阳突兀出现在手中的长剑只是一抖,就变换了方向,他竟是手持剑尖,将那剑柄递向陈三山:“神捕如果不信,可以自行查看。”
陈三山仍旧端着酒杯,轻吐二字:“不必。”
噌的一声,那长剑再度消失不见,凌天眯着细长的眼睛,终究发现端倪,王阳那柄剑原来是藏在腰带之中。
凌天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王公子这柄剑当真不凡。”
“承蒙夸奖。”王阳一瞬间就有了明悟,却也不点破,反倒对凌天更添了一抹惺惺相惜之情。
“既是王公子所为,那能够成为证据的尸体想必得来全不费工夫。”陈三山没有正经多久,又开始扣着他的脚指头。
王阳叹了口气,“昨夜我知晓此事后,就一直守着那尸体,想着能给凌公子一个清白。却不料仵作在停尸房内发出一声惨叫,更是有惊人的杀气透过那窗户传了过来,不得已我才递出那一剑。”
说着话,王阳情不自禁地饮尽杯中酒,心有余悸的说道:“等我进入停尸房,那尸体早已经不翼而飞,那可怕的杀气也随之消失,对方离开的匆忙却也没能拔出仵作身上的短刀。”
凌天神情凝重,他低估了那名女子刺客的身手,没想到对方的杀气竟然会让王阳都心有余悸。
微风拂过,不仅带来院内的大雪漫天,三两抹流云遮住了欲落的晚阳,大雪中的小亭也被巨大的阴影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