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的公堂中,气氛突然有些古怪。
知府宋义长得很宽的五官一瞬间分得更开了,手中惊堂木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一旁桌案前的师爷捏着那两撇小胡子,沉默不语,分立两边的衙役此时也忘记敲击手中的水火棍。
唯有坐在大堂中央那张高背大椅上的凌天神情不变,好像早有预料。
而这一切变化源自于停放在大堂之中的尸体。
围观的人群反应也不小,胆大的伸着脑袋极力想要看清那具尸体,胆小的早早就侧过头颅,不忍再看。
官府的那群人显然认识场中这具尸体的身份,所以神情才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化。而凌天却不认识,他此时只是眯着那双细长的眼睛仔细观察着躺在地上的尸体。
如果尸体还能算作人,那么此前知府宋义宣的可是两人,到场的却只有一人,躺着的死人。
尸体自然不能说话,还需要仵作到场才能让地上那具尸体“开口说话”。
知府宋义的惊堂木仍旧没有拍下,他并没有遣人去催促那仵作,只因为仵作早已来到了堂中。
这仵作不仅不能让死者再次开口,就连他自己也再不能开口说话了。
除了哑巴之外,也就只有一种人不能开口说话,那就是死人。
仵作显然不是哑巴,一个哑巴如何当这衙门的专用仵作,所以他就是个死人了。
大堂中躺着的那具尸体头颅还在身上,显然就是那仵作。
凌天并不认识仵作,但不影响他成为仵作,他此时已经离开那一把很是舒服的高背大椅,俯身蹲在那具尸体前。
知府宋义本想开口阻止,却被一旁的师爷劝阻下来。
“死者身体尚温,血还未冷。”凌天细长白皙的手指在尸体上翻动,“关节处还未出现明显的僵化,死亡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两只细长的手指此时已经放在死者的脖颈,凌天旁若无人地开口道:“致命伤来自脖子处这道细小伤口,这伤口扁平狭窄,是剑伤。”
有些话凌天并未说出,那伤口细小更无鲜血溢出,如果不是他手指触碰到对方脖颈,感觉出一丝异样,都没能发现那道伤口。显然造成这伤口的是一柄利剑,轻而薄的剑身却很轻易的就将死者脖颈的骨骼击穿,那名用剑之人显然是个高手。
凌天细长的眼睛并没有在对方致命伤停留太久,此时早已看着死者的腹部,那里插着一柄短刀,溢出的鲜血早已浸透了死者的衣衫。
两根手指在那柄短刀处略微用力,却没能拔出那柄刀,凌天心中的想法得到证实,开口说道:“腹部这道刀伤恰巧位于第六根与第七根肋骨中间,那两根肋骨离得很近,这短刀斜插入腹,被肋骨卡住,凶手一时间难以拔出。”
说完这句话,凌天用死者衣服擦掉手中血迹,坐回了那张高背大椅:“这一刀由下而上刺入,只有在很近的距离才能有如此效果,行凶之人显然是死者的熟人,而且很可能是一名女子。”
只有女人才能够离着一名男子如此近,而那柄刀也是其贸然行凶后仓皇逃离,一时间不能拔出才被迫留在死者身上的。
并未把内心所想全盘讲出,凌天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悠闲的神态,瘫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他不说却有人替他说,之前那名将他带到衙门的捕头越门而入,躬身行礼,“大人,我已勘探过现场。”
“哦?”知府宋义松了口气,查探现场的总算是自己人:“快快道来。”
捕头说道:“死者是死于停尸房,根据抬尸体的那两名捕快所说,他们发现仵作之时对方坐在一把椅子上,腹部那一处刀伤涌出大量鲜血,可能是致命伤。”
“这...”知府强行忍住脸上表情的变化,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好在那名师爷将凌天之前的发现告诉了捕头。
“如此说来,行凶者竟是两人?”捕头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怪不得我在仵作所在那处椅子后面的窗户纸上,发现了一道细小的剑痕。”
捕头说着话看向坐在场中的紫衣公子,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那一剑显然是来自于窗外。”
“本来那一刀就能够让这死者缓缓流血而亡,用剑那人身在窗外看不清屋内具体情况,所以才递出这一剑,想必昨夜那具被砍头的尸体早已不见了吧。”凌天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终究没有继续藏拙,一切都已经按照他的计划实施,此前亲自验尸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再度藏拙的想法。
“你小子果然不简单。”捕头悄悄靠过来,好像早已认识凌天。
凌天不认识那捕头,并没有回话,而是向着高处的知府说道:“昨夜的尸体还需要你们派人寻找,这段时间,不如将我打入大牢?”
知府宋义办案多年,哪里见过如此行事的嫌疑人,如果不是师爷之前的那番话,他真想将眼前之人重责五十大板,而后直接宣判。
只是王家堡都通过师爷传话了,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想法,一拍惊堂木,“来人,将嫌犯押入大牢,待寻回尸体,再做审判。”
两旁站立的衙役中走出几人,凌天仍旧端坐于高背大椅之上,他等的人还没来。
“且慢。”一个声音传来。
凌天心中暗道:“终于来了。”
围观的人群自觉分开,王阳迈步而入,笑着说道:“凌公子乃我王阳故交,还请知府大人手下留情。”
师爷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快步走到王阳身边,小声说着事情的经过。
高高在上的知府勉强控制住心中的怒火,王家堡他得罪不了,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对方的话语。
听完事情的经过,王阳开口说道:“凌公子身份尊贵,在追回尸体之前,不如让他去我王家堡暂住。”
一句话说完,没等知府说话,王阳就已转身向着衙门之外走去。
凌天也从高背大椅之上起身,一同走出大门。
围观的人群并无一人敢说话,衙门内也是鸦雀无声。
这一日凌天终于是再度走入王家堡,他在昨夜看见尸体之时就已经知晓了这个结果,这也是他为何主动投案自首的原因。
就算王家堡不理会剑池的影响,也不能不在乎剑圣的威望,自然是不会放任凌天在这天南被打入大牢。
世间阳谋,不外如是。
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王家堡这辆大车随着一名紫衣公子的登车,行驶得更加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