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海面披上一层银纱,安宁祥和。
夜色渐浓,屋内燃起灯。
闪烁火光映照下,凌天那张脸晦明不定,轻声说道:“既然数术是钥匙,那它能够打开的又是什么?”
老板娘悠悠开口:“你想必已经从南宫放那里听说过出海访仙求长生的故事。”
屋内有茶,装在陶瓷做的茶壶里,壶身光滑如玉,留有丹青水墨,画的正是海上奇景,大日当空,云遮雾绕之下藏有一座仙岛,岛上山石林立,仙鹤围绕。
凌天盯着这幅画,一动不动。
这作画之人技艺高超,落款并不是中原文字,却与中原字体形神相似,并不难看出其中的“蓬莱”二字。
茶壶如此精美,当然有配套的茶杯,一套四个本来端端正正摆在桌上,此时却少了一个。
少去的那个来到凌天手中,他思考之时手中总是会想要摆弄些东西。
突然在这条东瀛人的船上看见蓬莱仙岛,他不免有些惊讶,老板娘方才的话语也将他拉回老人的故事里。
茶杯入手温润,虽然是陶瓷制成却更像玉珏,正随着他手指舞动上下翻飞,屋内烛火好像璀璨许多。
手指渐渐只剩下残影,凌天终于开口:“那把钥匙打开的难道就是长生的秘密?”
他没等老板娘开口,又继续说道:“前辈提起过这东瀛就是最初登岛那人一手建立的国度,这茶壶之上的丹青也印证了这一点,如果长生是真的,那个人今时今日难道还在世上?”
一连说出两个问题,他才压下心中震惊。
老板娘芊芊细手拨弄烛火,屋内光芒明暗交汇,她的声音也透着一丝缥缈:“那人也许真的还在世上,南宫放离岛之后,曾经很明确地肯定过,长生之术是真实存在的。”
长生,多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却在这间略显普通的船舱中第一次出现在凌天的视野。
从古至今多少帝王追求长生,最后却只能在王座上黯然腐朽。他们要是知道自己毕生追求就在这东海之上,是否会拖着早已腐烂的身体爬出那些建造华丽的帝王冢?
时光不能重来,死者也不能复生,那些帝王终究会继续沉浸在长生的梦中,随着自己的皇图霸业化作一捧黄土。
凌天好像有些明白为何离开蓬莱之人终生不能踏足中原,中原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周围那些小国都只能在这天朝上国的阴影中苟延残喘,要是这中原帝王得知了长生的真相,又会掀起怎样一股腥风血雨。
一念之间,他已经决定从蓬莱返回之时就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在心中。
没人能够抵挡长生的诱惑,凌天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当然也不能,只是一想到南宫放宁愿在孤岛之上画地为牢也不愿在蓬莱仙岛安享长生,心中那最后一丝欲望也就熄灭殆尽了。
世间万物有所得,必定会有所付出,越是难以想象,超脱世间的事物,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有可能大到你无法承受。
“你就不好奇这长生之术?”老板娘直到凌天脸色恢复正常才选择开口。
短短片刻,凌天脸色表情数变,从听闻时的震惊到后来眼神中闪烁出一缕贪婪,再到眉头紧锁最终恢复平静。
每一个细节老板娘都看在眼里,内心不由感叹,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孩子不愧是姐姐的骨肉。
凌天晶莹手背上难得出现几条青筋,茶杯在手中发出细微声响,碎裂两半。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叹了口气说道:“人生匆匆几十载,我只想随心而活。”
他看着茶壶上那座岛屿,双目一凝,好似穿透了层层云雾,看见藏在其下的尽皆是森森白骨。
心有所感,他开口又道:“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律,逆天而行需要的代价我都难以想象!”
虽然只是短短两几句,老板娘依旧听出少年话语中的真诚,她决定将真相告诉眼前之人,至少在踏足蓬莱之前让少年有一个心理准备。
老板娘缓缓开口道:“中原大地有数条暗藏脉络,全都是西起昆仑,它们统称为龙脉。”
龙脉之说,凌天在书上也看到过,初看只觉得这是比数术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真的存在从古至今那些朝代更迭就根本不会发生,只要占据一条龙脉不就能保证万万年国家永存。
只是这数术如今都已存在世上,龙脉也许并不缥缈。
凌天沉声道:“难道这龙脉也与蓬莱有关?”
老板娘声音更加空灵,“这些龙脉不管如何延伸,最终都会入海。它们入海之后本来会腾云而起再回昆仑,如此往复自然可保当世朝代国祚绵延。”
“但时至今日早不知换过了多少朝代,你可知这是为何?”老板娘突然望了过来,双眼眯起如同星辰。
凌天凝视着海面,喃喃道:“因为东海之上有一座蓬莱。”
老板娘轻轻点头:“这一切只因为长生之术需要吸食的就是龙气,不管是哪个朝代的龙脉每入海一次都会失去一部分龙气,如此往复自然就会越来越虚弱,等到龙气再也支撑不起一个朝代,那么自然就会分崩离析。”
“如此说来,这长生的代价不用他们自己承受,而是中原之上的那些人来承受!”短短一句话,凌天说出口都有些艰难。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不仅是蓬莱云层之下藏着森森白骨,这座岛都仿佛是以白骨铸成,四周流淌的也不是海水,而是万万人的血液。
老板娘沉着脸说道:“确实如此,等到天下人共逐鹿,又会有更多龙气应运而生,此后不管是哪条龙脉得到天下,这群苟活在蓬莱之上的所谓仙人只会得到更多的龙气。”
凌天手中茶杯本来已经碎成两半,听到这一句话后,更是直接变成粉末。
“这哪里是长生,根本就是吃人!”他走到窗前,默默伸出手,指缝间洋洋洒洒尽是粉末。
茶杯粉末一片灰白,飘向大海,一阵海风吹拂,粉末高高扬起,如同一捧骨灰飘向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