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在内部讨论一番之后，田豫果断决定，一面在关外以战养战，对胡人下手以获取补给，一面择机护送汉民南逃。


    这才有了后来他和阎柔意外之下的碰面。


    说起来，两人曾经的主公分别是刘虞和公孙瓒，虽然曾经在幽州共事，但后来反目成仇，尤其是公孙瓒悍然攻灭刘虞之后，说是结下了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袁绍之所以打进幽州之后也能近乎是毫无阻碍的一路平推，其中固然有公孙瓒自知不敌收缩防线的缘故，他拉拢了像鲜于辅这样的刘虞残部，更是打出了奉刘虞之子刘和接掌幽州的旗号却同样是他在幽州势如破竹的重要原因。


    田豫连昔日好友的招揽都置若罔闻，按理来说，他和阎柔见面也该是剑拔弩张。


    可……


    因为两人都觉察到了袁绍似乎是有意对雁门置之不理的缘故，直接导致无数汉人毫无防备的就被置身于鲜卑的铁蹄之下。于是乎，为了拯救无数处于水火之中的族人，两人决定摒弃主公之间的仇怨，以大局为重，帮助身处北疆的汉人躲过眼前这一劫再说。


    只不过，有一件事情被两人有意无意的回避掉了。鲜卑既然大举南下，他们的主攻方向真的有可能只局限在雁门一处吗？袁绍的不抵抗政策，到底只是放弃了雁门一郡，还是……


    用两人达成的共识来说，就是眼下他们能力有限，且先顾全雁门，再说其他。


    毕竟，雁门关的象征意义，和绝大多数的北疆边关都不一样。


    当然……


    恩怨是放下了，内部也是团结了，但残酷的现实却不会因为他俩决定精诚合作就有任何的改善。


    如果只有这一千余人的准白马义从，想要南下回到安全地带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如果他们乐意，沿途干掉一批正在放肆劫掠的胡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回到安全地区一样会是载誉归来。


    这些北境汉人的死活，真的和他们可以没有太大的干系。


    反正最后这则消息如果真的瞒不住了，也不会有人苛责他们这支一千多人的小部队，真正应该被拎出来负责的也该是那位坐拥数十万精兵强将却无意北疆的河北之主袁绍袁本初。


    但……


    实在是拗不过良心呐！


    但眼下可以说是前有拦路堵截，后有随时可能咬上他们这支已经打出白马义从旗号骚扰的不少胡人部落头大骑兵的追兵，甚至北疆的官府也不大可能给他们提供什么支援，当前的局势，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


    商量了许久，两人最终决定还是要赌一把，兵分两路尝试一次……一路由阎柔率领，领着百姓沿着山路往南缓行，主打的就是一个绕开胡人避敌锋芒，而为了以防万一，田豫也分给了他两百骑卒，算是聊胜于无。


    另一路则由田豫统领，领着五百精锐大咧咧的打出“白马义从”的旗号直扑雁门关，尽可能的吸引鲜卑人的注意力，尔后寻找机会化整为零，力争浑水摸鱼南下到河内一带。


    至于直接往北走最后绕回幽州，这条路的风险太大，而且万一惹来了袁绍麾下的注意，那就更是得不偿失，因此被田豫放在了最后作为万不得已时的备用方案。


    至于为什么最终的目的地要直接选在黄河以南……


    没办法，连雁门关都放弃了，甚至整个雁门郡都被弃之不顾，这种事情若说只是雁门郡郡守一人做下的，无论是阎柔还是田豫都是不信的。


    而雁门郡就这样被放弃，基本上代表着的也就是如今的并州刺史高干的意思。


    说的更露骨一点，放任鲜卑在并州边缘劫掠，很有可能本就是袁绍与鲜卑谈好的条件之一。


    这也就意味着，纵然他们想要为了将胡人驱逐出境而求援，袁绍那边肯定也是指望不上的了。


    既然如此，有可能愿意出兵且有这个能力出兵的除了正在关中快要把自家狗脑袋都打出来的西凉群雄之外，也就只剩下眼下正与袁绍对峙的曹操了。


    尽管他们也知道，指望曹操跨过袁绍又或者是西凉人的地盘派出军队支援并州人重新夺回雁门的可能性近乎渺茫，甚至还有相当的可能会遭到刚刚接受袁绍任命上任的并州刺史高干的阻击，但除了曹操，他们也实在是找不出更好的选择了。


    “阎司马，该出发了，再在这儿逗留下去，恐怕吸引来的就不止是那点人马了……”望着冀州的方向叹了口气，田豫转过来看向了正面露迟疑之色的阎柔，出声劝说道。


    “可是，当初留守雁门的那些义士……”阎柔有些讷讷，似乎还存了万一的想法。


    但他这话一脱口，周围听到的百姓无不心头一酸，一时间悲从中来，一名脸上比起初已经多了几道伤疤的义士有些悲伤的回道：“阎司马，他们恐怕……恐怕是已经回不来了，您的情报传到雁门的时候已经慢了一步，再说，谁能想得到，并州刺史居然会做出这等事情呢？”


    “他们多半已经……唉，走吧，走吧。就算……”那义士数度哽咽，一旁的田豫这会儿也是仰天无语，试图将已经要溢出眼眶的泪水重新吞回去。


    谁能想到，昔日里哪怕黄巾乱起，西北羌乱不绝的时候，帝国都严密守护从未让胡人踏过哪怕一步的雁门关，这一次的沦陷……居然只不过是一日功夫，整个雁门郡更是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这样落到了鲜卑的手中，成为胡骑肆意游猎的猎场。


    何其讽刺，何其荒诞？


    莫说是昔日飞将吕奉先在时，麾下狼骑与八健将杀得胡人闻风丧胆，不敢南下而牧马。


    自雁门关设置起，先是武王弟姬偃坐镇，尔后先后有李牧、李广等名将把守，两汉时期多次出塞扫荡匈奴，雁门关都是大军绕不过的出发点，更是大汉漫漫北疆防线上最耀眼的一座雄关。


    纵使到了公孙瓒时期，在经过张举张纯之乱后大汉对周边胡人的威慑大大降低，但南匈奴内乱不休，鲜卑、乌桓等各部更是被时不时出塞扫荡的白马义从杀得肝胆俱寒，休说窥伺雁门关，哪怕后来公孙瓒将主力南调，只要白马将军的大旗还在幽燕之地上空飘荡，就没有胡骑敢来窥伺长城。


    倘若这些先辈英灵不泯，看到昔日不值一提的胡人竟然这般肆无忌惮的践踏着曾经固若金汤的雄关，不知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