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天角不愧是古今神兵,竟将罗冠荣手中大剑咬成锯齿。罗冠荣不惜命,却舍不得这一柄得之不易相当趁手的大剑。
罗冠荣向来以快剑成名,如今一怒之下,内力翻涌,竟然让剑锋裹上了一阵刚猛的内力。
全力一击之下,一声震耳欲聋,神霄天角飞过众人头顶,朝着远处飞去。剑首撞在木柱上,落在地上,发出狼狈“铮铮”落败之声。
待众人回过头来看去斗台,叶天已跪死在罗冠荣面前。罗冠荣衣衫全是鲜血,倒不全是叶天的,更多的是自己受了神霄天角一剑,勉强站立。
而他手中的大剑,已经只剩下一半。适才二人持剑相撞,罗冠荣剑断,叶天人亡。
“倘若叶天所使的不是神兵,恐怕罗冠荣是全胜无疑。”
“是啊,如今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叶迦似乎已经在二人剑斗当中知晓了结局,双腿有些不稳,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大长老,杀了他!”一个黑山壮汉朝着叶迦作揖。
“生死对的规矩,不可废。天儿身在江湖,不是他杀人,便是人杀他。于仇怨无关,怎能输不起。今日让他走吧,再见面必会让他死在神霄天角之下。”叶迦抬手阻止。
罗冠荣让师弟搀扶着,唇白如雪,已经握不住手中断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快,抬去我的医馆,让我来救他一命。”阎老七指挥仆人上前去搀扶罗冠荣。
“老阎王,你这是做什么,老夫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大长老,外面黄黄沙漠,他如此重伤,必定难逃一死。不如让阎某救他一救,也好让江湖人瞧瞧,咱们黑山行事之磊落。”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老夫不杀他那是生死对的规矩,至于他身负重伤死在哪里,什么时候死,那是他的造化。”
“大长老是这样想,外面的人可是众口铄金。口舌之剑不可小觑,想要以此来诋毁您老的英雄盖世,阎某可是第一个不答应的,非要让他活着出去不可!”
“当真!”叶迦盯着眼前这鼠目狐样的巫医阎老七。
“自然。”
“罢了。”叶迦挥手。
“我...我们不要去你的医馆...大师兄快醒醒!”
阎老七隔着一丈多远,袖子轻轻一挥。罗冠荣与师弟双双瘫软倒地,昏昏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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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师弟!”罗冠荣见无人应答,勉强起身。
“醒来就好。”
“我师弟人在哪里?”
“阎某哪里知道?我是医者,又不是仆从。”阎老七没有抬头,手里正在调配一些药粉。
“我这便去寻他!”罗冠荣从床榻上起身,只觉得浑身犹如万蚁攀爬。
“你已经昏迷了十余日,恐怕他早已离去。”
“小小剑伤,如何昏迷了如此之久?”
“小小剑伤?受了神霄天角一剑,还能活命的,世上恐怕便只有你一个人啦。”
罗冠荣不愿与他深谈,但救命之恩实在太大,“晚辈多谢前辈疗伤之恩,不知所需多少银两,日后定当如数来还。”
“几百里黄荒大漠,要那些银两做什么用,日后定有你报答的时候,你走吧!”
罗冠荣素闻黑山怪医性情古怪,人人敬而远之。倒不知此人救下自己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医者仁心在他这里也受用?暗自提气只觉精神充沛,伤势已然大好,并无异常。他心中牵挂师弟以及答谢姜妙云解救清玄之情,在此耽搁十数日,匆匆作揖便告辞离去。
“听说了吗?剑心水榭铁碑上的姜泰元大名终于被划了去。”
“姜泰元死了这么多年,剑心水榭如此迟钝,怎会今日才改!可见传闻不真。”
“当年陈阿田故弄玄虚,为求剑心水榭立足天下,可算是费尽心机,一盏长明灯骗了江湖数百年。”
“如今神兵魁首虚席以待,江湖上又要不得安宁啦。”
“不知是青出于蓝,还是宝剑不老啊。”
罗冠荣听着众人说话,心知“青出于蓝”说的是姜妙云,“宝剑不老”正是叶迦无疑,二人是江湖上少有的翘楚,人尽皆知。
“此次孟秋之约,还有一月余,咱们且不急上路。待叶迦动身,咱们远远地跟着便是。”
“刘大哥说的正是。”
“敢问这位兄弟,孟秋之约是何意?”罗冠荣走近正在喝酒交谈的几人,作揖道。
“这不是剔骨剑罗冠荣,罗大侠吗?失敬失敬。”
“罗大侠在黑山大败叶天,可是替咱们中原武林出了一口恶气。那叶天横行江湖,残杀了不少无辜,咱们武功低微不敢出头,罗大侠受咱们一拜。”
“不敢,适才几位说的孟秋之约...”
“罗大侠有所不知,叶迦一听说剑心水榭划去姜泰元之大名,便按奈不住,等不及中秋西岭论剑。广发英雄帖,相约姜门姜妙云在孟秋之期于西岭一决雌雄。”
“王老弟说的不对,雌雄显而易见,何必相争!”
众人听后一片笑声。
“那姜姑娘答应啦?”
“那倒是不知,自此也没有什么消息。叶迦扬言倘若姜门之后避而不战,他必定携黑山九奴屠尽中原江湖,直杀到姜门之外,绝不放过一人。”
“罗大侠,你与姜女侠向来交好,又同出一脉,可知她是否会前去赴约?”
“会的。”
罗冠荣心知姜妙云虽是个女子,却有着许多江湖男儿也难有的侠义肝胆。姜泰元失踪之事已了结,师父欺师灭祖咎由自取。可叶迦与姜门的恩怨仍在,叶迦虽然穷凶极恶,心里到底是顾念江湖侠义的。那一代的人恩怨分明,光明磊落。与师父的机关算尽,道貌岸然一比,叶迦反而更加逍遥坦荡,堪称剑侠令人敬佩。他扬言屠戮中原,恐怕只为逼迫姜妙云与他一战,以了去他平生战胜姜门的夙愿而已,断不会滥杀无辜。
众人精神大振。
“有罗大侠一句话,咱们也放心啦。不知罗大侠届时会不会赴约?”
“你们方才说一月余,如此算下来,千里之遥时间也不算充裕。”罗冠荣心想,自己身上有伤,骑马不便。如若先赶去凉州,再折返南下西岭,路途遥远实在也来不及。心中既然笃定姜姑娘必定会如期赴约,那不如直奔西岭的好。
“在下刘成玉,倘若罗大侠看得起在下,不如让咱们兄弟几人护送罗大侠一程,一齐前去西岭如何?”刘成玉见他伤势刚愈,气色虽然大好,终归是不易纵马奔波。
“我去找马车!”身旁一人,灰袍一闪转眼消失在客店门外,不等罗冠荣回话。
“如此便有劳啦。”
“我等能与大侠同路,实乃三生有幸!”
孟秋初到,炎夏仍盛。南下多雨,朦胧之中山林云雾飞腾,似仙踪秘境。
“罗大侠,前方泥泞,路不见三丈,实在不宜赶路,咱们找地方歇歇吧!”
“这雨越来越大了,前面有一处宅子,看来是荒废已久无人居住,暂且避上一避。”
“刘兄小心,宅子中已有人抢先。看这外面拴的马匹,应是江湖中人。”
“宅子里的兄弟,可否行个方便!”
“进来吧。”
罗冠荣一路行来,伤势无碍,只这些人以礼相待,为保伤势好转不肯让他纵马而已。
“苏某以为马车中是哪一家的千金大小姐,全没料到竟是大名鼎鼎的剔骨剑罗冠荣,实在是失敬。”
“原来是苏兄。不知苏兄这样的白面小生富家公子哥儿,怎会到来这荒凉之所。”
二人齐到姜门相助,算是有一些交情,怎不知一见面皆是刻薄言语。罗冠荣倒也罢了,苏墨柏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竟先打趣起来。
“原来两位是老相识,那实在太好也没有了。不知这位苏兄,也是去西岭的吗?”
“你没看见这位公子腰间佩剑吗?这位公子可是明月山庄的苏墨柏,痴绝剑的传人那。”罗冠荣道。
登时堂上之人纷纷向他作揖,“久仰”之声四起,攀谈起来,似乎忘了漏顶雨落如瀑。
“怎么,萧红雪,萧女侠没有齐来?”
“我与萧姑娘只是同在明月山庄罢了,并无其他什么深交。”
“可萧姑娘对苏兄你一往情深,就连罗某一介粗人也是看得出来的。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才好。”
苏墨柏冷了他一眼,转言道:“此次西岭之事,你如何看?”
“罗某亲眼得见姜姑娘万古长青一剑,应不输叶迦。”
“既然如此,你又来作甚?”苏墨柏心知自己与罗冠荣剑法不弱,可面对如今的姜妙云与叶迦,剑法犹如云泥之别。终究是一得到消息之后,还是不顾一切的来了,如今想听一听罗冠荣作何说辞。
“当年姜泰元、叶迦、乔九、项长风等江湖豪杰论剑西岭,那是何等的巅峰对剑。如今万古长青与神霄天角再度相遇,怎会不来一饱眼福。”罗冠荣回答的简单,并没有像苏墨柏那样一路上想的太多,二人终是为了姜妙云而来。
“怎么了?”苏墨柏听到院中天井兵刃相交,似乎是自己的随从与人打了起来,罗冠荣也一起冲出门外。
“董三刀董兄,别打啦,有什么事好说。”罗冠荣道。
“原来是罗少侠,想必也是收了请柬,到姜家参加婚宴的吧!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稍后雨势稍减可一起上路。这一位是苏墨柏苏公子也到了这里,久仰,在下有礼。”董三刀作揖。
“你说什么?什么婚宴?”
“苏公子,你难道不知姜姑娘与沈焕文沈公子大婚之事?就在本月初六,咱们是赶去贺喜的。”董三刀笑嘻嘻的。
“可当真?”
“在下怎敢拿此事消遣各位。原本咱们是高攀不上姜家的,只因乔延年乔爷曾是刀会帮主,咱们对他那是敬重万分的。他高看我等一眼,如今徒弟大婚,他邀请刀会众人前去捧场。我与这位史兄弟丁兄弟接到请柬,便火速赶来。”
“那叶迦不是定下孟秋之约,怎么姜姑娘在此要紧关节处,突然要成亲完婚?”
“罗少侠有所不知,叶迦之约是在中旬。这两件事全没有什么干系。外面雨大,咱们还是到里边坐下说话。”
“你且细细说来!”
董三刀叹了一口气,紧挨着一堆柴火坐下,用刀挑动炭火噼里啪啦,烈焰直冲房梁,“这件事说是喜事,其实也算不得喜事。说来话长,且听我慢慢道来。前些日子凉州的单刀莫家得到消息,说乔老英雄卧病家中,他代刀会前去探望,才知乔老英雄被昔日智德剑刘子正所伤。他化身老和尚蒙骗乔爷,明面上心善,出手相助乔爷两仪真气永固,实则暗下黑手以一道外力注入,使得真气横行。日浅倒不以为然,乔爷只觉得气血通畅,精力充沛。久而久之心脉受损,那老和尚内力实在高明,竟然让天下第一的两仪真气也难以抗衡,待乔老英雄察觉之后,已经于事无补,再难修复经脉。”
“乔延年乃是当今一等一的内家高手,即便刘子正是姜门弟子,也难以与他以内力相较吧。当年姜泰元内力便不如乔九。”
“世人皆知乔九的两仪真气并未全部传授给乔延年,其中大打折扣也是有的。”
“此言在理!”
“董兄,你继续说,旁人莫要打断。”
“此事原本与姜家无关,沈公子也远在中原。只是乔爷危在旦夕,一来牵挂弟子想再见他一面,二来不忍祖传真气到他这里就此失传。乔爷与乔子念姑娘商议之后,决心不顾乔九定下的规矩,纵然沈公子不娶乔姑娘为妻,也愿意将真气传给他。这才派遣莫家弟子南下去寻沈公子回去见面。
之后,姜姑娘与沈公子得到消息一同北上。乔爷命不久矣,只因一口真气还在身上,才勉强支撑,一旦传功便会油尽灯枯。乔子念执意要在他临终之前让他亲眼看着徒弟完婚。几人情急之下,决定在姜门大婚,我等便是因此而聚。”
“原来如此,我罗某四海为家,姜姑娘想递请柬也是无门。可苏公子身在明月山庄,怎么也没有得到消息?”
苏墨柏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