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快马加鞭,静瑜瞧着姜妙云后背。早在她刚恢复女装,自己便看好了这女子,万没料到竟是姜门后辈。如今再想收她为徒,那可真是痴人说梦了。静瑜摇头苦笑,她的剑法强胜于自己十倍。
“罗兄。你怎么到了这里?”
姜妙云与凤青一派赶路三日,在西岭与凤青岔路遇到罗冠荣。此处距离西岭近在咫尺,到凤青尚需时日。
“哦?姜姑娘,罗某以为你新婚大喜,与沈公子琴瑟和鸣,朝夕和睦。必不会出门太早,怎么来的这么快?”
“罗兄说笑啦!”
“怎么不见沈公子?”
“他...刚受乔前辈真气,经脉有所不适。”
“再怎么不适,也不应该让你独自前来孤身犯险,叶迦毕竟是江湖前鳄,他这个丈夫可是也太不称职了些。该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罗冠荣本就看不上那个以讨巧算计取胜之人,自己本不是个小肚鸡肠怀恨在心的人,听姜妙云如此说,他愤然出口。
“叶迦之事本就与焕文无关,纵然是持剑对立,绝顶一见,也没有一拥而上的道理。再说我赶到此地并不是为了什么决斗,恐怕是要让罗兄失望啦。”
“此话如何说?”
“我与静瑜掌门要同去药谷。”
“那叶迦之事,浩浩荡荡江湖人尽皆知,你不怕他...”
“恐怕叶前辈也是不会来的。”
罗冠荣哼哼一声,自信道:“叶迦虽不是什么重信承诺之人,却是最在乎江湖义气和他剑派泰斗的面子的。他扬言四海要在孟秋之期与你一决,传告八方豪杰同上西岭,剑夺魁首,已成不逆之势。莫说是他自己断不会轻易食言改道,如是你不肯如期赴约,他必然是会勃然大怒,报复江湖。甚至是威胁姜门,逼你一决。”
“我已经让董三刀去做信使,让叶前辈改道药谷,对决之日定在中秋月圆。”
“什么?他如何能听命于你?纵然是你祖父姜泰元恐怕也是不行。”
“你我二人,称兄道弟生死黑山,你救我一命,我怎能骗你?叶前辈断不会去西岭了。事出有因,其中变故太过曲折,今日不便多言。此事你不必张扬,只是你千里迢迢莫要白跑一趟便是。”
“那日你新婚大喜,本想着与沈公子一醉方休,难料乔延年功尽身死,大家当晚也就散了。早知如此,我便与你同路而行。还好在这里撞上啦。”
“怎么,罗兄也去了?”
“这是自然!虽然是不请自来。你一口一个罗兄,却不给我递送请柬,是何道理?”
“这些事都是焕文操办,再说你...仗剑天涯,去哪里请你这位大侠?”
“这倒也是。倘若不是半路遇到了董三刀,我和苏兄定是要直去西岭,恐怕是要错过了。”罗冠荣淡淡一笑。
“苏...苏墨柏吗?”
“是啊。”
“他也去姜家了?”
“你是糊涂了吗?那日你与沈公子同台拜堂,苏公子说了那么多贺词,你全没听到?那盖头蒙住了眼睛,还能遮住耳力?”
姜妙云心知苏墨柏纵然使足了内力,自己那日也是听不见的,“哦,我只当是别的什么人。那日锣鼓喧天,人声杂乱,瞧不见人影,也不知道谁是谁。只听见好像萧红雪萧姑娘也来了。”姜妙云心知苏墨柏来了,萧红雪自然是形影不离。外加自己早已与她有过约定,她自命女侠,定不会爽约。
“是啊,那萧女侠可是说了不少。”
众人一路急行,隐约可见凤青金顶,山势合围,渐入山口。
“罗少侠,你一路同行,到时能不能进入药谷,还需问过詹婆婆才是。”静瑶道。
“这是自然。不过若不是姜姑娘告知,晚辈如何也没料到那乔子念竟有如此野心,不愧是乔九的后人。这么多年忍受抽筋挫骨之痛,也真是难为她了。”罗冠荣心知,姜妙云不肯说,根据他的习武经验,沈焕文必定是身负重伤。虽然不知乔子念是如何得逞的,对于那个怪医阎老七,人人提起皆是毛骨悚然,难免心惊。
“不知叶迦看过你的信之后,会不会赶来相助。”
静瑶道:“掌门师姐,大可不必担忧,那乔子念未必就神功了得。想当年乔九不敌姜泰元,如今两仪真气如何能胜姜姑娘。咱们武林正道,还盼望着黑山大恶前来同仇敌忾吗?”
“姜姑娘,你怎么看?”
“当年乔九两仪真气修至十成功力,霸道已极,急于速成之下使他无法控制,才祸及自身。还未来得及与当年正逢鼎盛的祖父一决雌雄,便迫不得已分传乔延年夫妇。如今重归一人,自然不可小觑。”
“你如此说未免有些气短,如今万古长青在手。纵然是打个平手,不是还有我这个虾兵蟹将?暗中偷袭她一手,应该不难。”
“没想到,光明磊落的罗大侠,竟然也会下这样的黑手?不怕江湖中人耻笑吗?”姜妙云正色道:“叶迦不是什么江湖正道,可毕竟对...詹婆婆一往情深,绝不会坐视不管。倘若是乔子念要与我对立,无论生死也是不愿求助于他的。只怕到时候我当真不敌,有叶前辈护住凤青也是好的。”
罗冠荣心生惭愧,原来姜妙云并不是临阵气馁,而是一心要护住凤青的周全之策。
众人刚到谷口,便听一阵荡气回肠的豪迈笑声,夹带疾风扑面而来。这笑声哪一个听不出来,正是叶迦无疑。
静瑜领头,马蹄如雨疾驰飞奔向药谷岔路。
经过水潭,中央站着叶迦与董三刀二人,全无其他江湖刀剑豪杰。
只见董三刀洋洋得意,立在一旁,姜妙云心知他定是受到了叶迦的礼待。以他的能言善语巧舌如簧,一路上必是马屁千秋。
“姜泰元可以含笑九泉啦,贤侄身手果然俊秀。”叶迦见姜妙云飞马而至,提起一掌朝她袭击而去。
叶迦改口称呼她为贤侄,便是对她这一掌大观音圣手的认可。二人隔空内力相撞,发出一阵闷声巨响,徘徊在谷中久久不散,群鸟惊飞。江湖中人绝学世代相承,唯女子不传。除了白鹭飞刀一派以女子传承之外,就数鳄嘴刀李钰深得李家真传,身为女子常被人称之为李兄。能让叶迦承认的江湖女子屈指可数。
“晚辈罗冠荣,擅闯药谷,还请詹婆婆恕罪。”罗冠荣单膝跪拜在药阁门前。
“无妨,在你之前已经有两人擅闯多时。你是个好孩子,不像那两个人,没有一点礼数。”阁楼传来詹婆婆说话。
叶迦走到罗冠荣身边,犹如狮虎猛兽目锁猎物。
姜妙云见状也跟了上去,挡在二人中间。
“哈哈哈哈,你不必多心,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夫也不必跟他计较。叶天是死在斗台之上,无怨无悔。”叶迦说话间,眼皮抖动,显然心中还是有恨。其实更多的是自己苦心培养的孙子,最终还是输给了姜泰元。叶天的的确确是姜妙云一剑斩断了胆气,只不过是死在了旁人的手里而已。他喃喃自语,“我倒要看一看,乔九的后人有何异能。”
“多谢前辈,能前来仗义相助。晚辈还担心一纸书信,不能让前辈移驾。”
“相助?相助你这个小娃娃?事关药谷,老夫岂能坐视不理?我倒要领教领教两仪真气有何高明。”叶迦叹气,“想当年,姜泰元独领风骚,江湖一剑,令其多少好汉引以为志。在那时刀剑便是不睦,老夫从未将黑白双刀乔九放在眼里。只有姜泰元不分刀剑云泥,与之相交...”
“你果真不惧乔九的两仪真气?”药阁詹婆婆打断叶迦,口气略带肯定,明面是在求知。
叶迦神色微变,“哼”了一声。
董三刀心明眼快,一路上与叶迦提起两仪真气,他似乎口中轻蔑,心中忌惮。董三刀上前道:“神霄天角与万古长青两大风云神兵在药谷相聚,实在是奇迹。”他故意将叶迦手中的神霄天角排在前面,心知姜妙云自然不会计较。
叶迦听后,受益匪浅呵呵一笑,提起宝剑,当空一挥,“今日不便相交,日后西岭再决胜败!”叶迦感慨,“剑在,人却不是当初。”他心中不愿承认姜泰元天下第一,其中被情所困也未可知。其实与眼前这个后辈决战高下已然不是他这个花白老头的第一心愿,甚至是心中有一些喜爱姜妙云,只是不敢承认罢了。他心中结节仍然是这药阁当中不与他相见的女子。
“妙云,你进来。”詹婆婆道。
姜妙云缓步向前,叶迦跟着迈进一步,随后停住在台阶之下。
“乔子念与她的母亲曾到此求医,前辈果真将她们母女二人拒之门外了吗?”姜妙云心知詹婆婆医者仁心,绝不会如此绝情闭门不见,可她仍旧想一问究竟。
“没错。”
姜妙云猝不及防,詹婆婆竟然果断承认。
詹婆婆续道:“一来,想当年我...情寄姜泰元,虽然他已经结婚生子,可我终究无心别处。二来,化髓炼骨丹徒有其名并无奇效,那时算不得良药,不能医人。”
“当真?可乔子念说,她伤情不深,天下无人能医,唯有你妙手能救。纵然没有那化髓炼骨丹...”
“三来,我心知乔九两仪真气古今第一,我如何能救她?”詹婆婆语气加重。
姜妙云语塞。登时醒悟,詹婆婆知道两仪真气威胁到了祖父,她的私心让她不去医治那个乔九的后人。
詹婉君医行天下,独独两人她是不医的。一个是乔子念,一个是叶迦。她何尝是冷血无情,其中见死不救在她心中耿耿多年,终究是不后悔的。
“这里有一粒填气丹,可相助你内功。在乔子念到时,你服下即可。”
“婆婆你也觉得她会来吗?”
“是。见死不救之恨堪比血海深仇,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是断不会放过我的。”
“哦?”
“化髓炼骨丹开炉之时,叶迦上门发难,天下群豪齐聚于此地。乔延年率领刀会大势前来相助,本来可以借势强求丹药,他却光明磊落,行事规矩,不失侠义心肠。我初见乔子念,女随父性,人之常理。见她心地善良,性情温和,无心江湖。心中对她实在愧疚,自知罪缘深重,有意解救她一番,好让她脱离痛苦。后来探到她体内有内力残存,我对两仪真气知之甚少,何况她经脉俱损已是事实,心中虽存疑虑,还是没有过多去想。如今看来她处心积虑,故意掩盖,暗藏大志。”詹婆婆摇头叹息。
姜妙云知道詹婆婆虚空断脉的本事,不由得心生敬佩。
“正是因为如此,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儿。那日清芸重伤,她请命去取药,我心中有疑,这化髓炼骨丹万万不能落入她的手里。出言骗她不可轻易服用,要借以药引君臣佐使方能有效。倘若她一口将那药丸吃下去,也不会让贼人得逞,还重伤...”
“前辈无需自责,乔子念当时是为了掩藏丹药,才自残谎称贼人盗走丹药。其实她是将丹药藏了起来,留着后用。”
“原来如此,她不惜自残重伤,骗过你我,其城府之深不可测啊。可见她要让两仪真气重归江湖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