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得比平常早,快吃完了,要陪老头子再吃点么?”老猫子扫了一眼,问道。
“不用,一碗白粥足矣。”铁炎拒绝道。
铁炎不像方流,不喜口腹之欲,为践行信念,可舍弃一切喜好。
“我才半饱,可以再来一碗肉片粥,老白的手艺又精进了。”
“肉汤里取出,切的肉片厚薄均匀,在浓粥里滚上一滚,入口软烂,粥又有肉味,怎么吃也不饱,您要点什么我帮您点?”方流回道。
“老白,下碗面条,多放点葱,再给他来一碗肉片粥。”老猫子朝围在灶台边忙活的老人,招呼道。
“嗯。”旁边忙着灶台下面火的老白闻言没回头,点头道。
头发灰白,气色红润,时常打理的短须,不似寻常这个年纪的老人,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
聪慧者从眼睛看出一位带有沧桑气质的老人,一个有着很多故事的江湖老人。
老人不知何时入了青竹帮,绰号为老猫子的性情温和,八面玲珑,待人周到,与人为善,如鱼得水。
如今管着城里一帮上上下下近千人的吃饭大事,成了帮里硕果仅存的几位老人之一。
入帮十多年,没立下什么可夸耀的功绩,因此他是帮内最没威望的一位老人。
对谁都和和气气,笑脸相迎,从不得罪人,哪怕是一个入帮仅月余的新人。
在众人记忆中,老人仅靠着在一旁默默做事,不出风头,活得久才上了位。
先帮主骆良去世后,失势青竹帮与黑虎堂打了十几次,争斗激烈,伤患遍地。
不管昔日多威猛的一条好汉子,受伤流血,疼呼衰嚎,与病秧子无区别。
老猫子靠着一手令人无话可说装聋作哑的手段,又老又瘦,也没人看得上他,
骆远俩兄弟支撑着面对青竹帮那段朝不保夕混乱的日子,即使在骆远两兄弟亲自提剑上场,老猫子躲在后头一点也没事。
帮里活下来的老人们纷纷说他好运,没想到不到半年,以前敢打敢拼的好汉子走的走,死的死。
帮里的老人少到显出老猫子来,骆远见他年纪大了,无依无靠,让他管着帮里众人吃饭,一份肥差,油水多,落在他头上。
新人看在他是老人份上让他三分,欺负老人,说出去不好听,也有他从不在新人面前倚老卖老的原因,
他时常救济落魄的帮众,换来好名声,在帮内地位稳若泰山。
“小隐于野,大隐于市,你才是高人。”
方流很难将眼前的老人与那位执意复仇的样子对得上,变得太多。
为了复仇,过去的大侠做到了这地步,故人难识。
老猫子是方流的亲切叫法,时光让一个死人重生,一次又一次,有九条命的猫才算名副其实。
方流有些看不透如今的他,对方经历太多,放下了生死,却对某些人放不下罢了。
“丁木上了位,怕是正在布置人手打算捅青竹帮一刀,城里又要乱起来了。”老猫子对桌旁两人说道。
“江湖人的本性何时变过,为了名和利,打打杀杀的没趣。”方流回道。
从桌上罐里用竹片挖起辣椒油,碗里粥滴上几滴辣油,
“唉,李家俩兄弟打下的黑虎堂,昔日的骆良,今日的李石,江湖催人老。”老猫子叹气道。
“李家的老人们冷眼看着丁木上位,嘴上不说,心底不会服气,大乱将至。”
“说到底李石的锅,他用的丁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人老了,爱惜羽毛,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老话他忘了,怪谁。”方流幸灾乐祸道。
方流记得李石欠他一笔钱,明明上次人去了,可对方见黑虎堂的人多势众,认怂了,低头赔罪。
除了入了堂的,临时抽调上百的人借口没打起来,没发赏钱,小心眼的方流当然记住了。
“李石这次亲自前来,缓和与青竹帮的紧张关系,你也觉得是丁木背后下手。”
“李石为一劳永逸,维持李家在黑虎堂权势,对新人又拉拢又防备,乖乖当狗的,给根肉骨头。”
“丁木是个狠人,李石千方百计,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理由除他。”
老猫子继续道:“李家子侄中不成器,李立自负,嫉妒他人,李曲胆小无能。”
“李斩倒是马马虎虎,李石无子,带他在身边亲自调教,心却不狠,玩不过丁木,李石死在他面前,也是心灰意冷,心气不剩。”
“李才呢?”方流问道。
“他年纪小,虽年少聪慧,熟读诗书,但身子骨弱,习不了武,很少插手堂内事。”
“他对李石的死抱有怀疑,不认为是骆远下的手,对自家仆人说过最后当上堂主的人必与李石身死脱不开关系。”
方流咽下一片烫熟的肉水,道:“他怀疑是丁木干的?”
“丁木下手太快了,李立一行人一中伏,他手下那些人马上推他上位,没提前安排,如何能成,这么明显的破绽自然引起了李才这位聪明人的怀疑。”
“不出意外,黑虎堂必定要改姓了,丁木这一手玩得厉害,尽起内库钱财犒赏众人,财帛动人心,李家再无复起机会。”
“李才在干什么?”方流放下筷子,咽下最后一口肉香的粥,问道。
“李才私下联络李石的旧部,对他们说丁木一上位,要安抚人心,或不会动他们,可待他站稳了,必会提拔他的心腹手下上位。”
“新人上,老人走,自古以来的规矩,那些聪明一些的早就找好了路子,投了丁木,可总有一些慢了一步的。”
“剩下的老人们怎么办?心有不服,也不敢跟丁木明斗。”
“老法子就是推李才出来跟丁木斗,从中谋取利益。成功了,李才上位,失败了,也是他一死了之。”
“他们给了李才人手?”
“没有,形势不明,为求自保,他们手头上的人是一个也不舍得给。”
老猫子继续道:“不过他们在钱财上倒是大方了一些,我打听到李才筹措了不少于一万两银子,大半是李家的家产变卖得来。”
方流望了铁炎一眼,雇主是谁?这下清楚了,是李才没舍得全部拿出来,还是某人太贪了。
“无论事后如何,对老人们的现状来说坏不到哪里去。”老猫子叹息道。
“还有一个原因,丁木眼下不会对这些老人下手,黑虎堂在城外地盘上的人手,要靠他们收拢。”老猫子开口道。
“李才与丁木,谁有可能成事吗?”铁炎问道。
“那要看他们谁更聪明,谁懂人心?运气更好?寻到外力?谁说的准?”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老猫子见方流脸色古怪,问道。
“有人要杀骆远与丁木,一人两千两,我应了。”
方流不管铁炎在边上,说了出来。
铁炎对方流破坏规矩的举动没有反应,早就料到方流会说出来。
铁炎对老猫子此人来历好奇,博学多识,见过眼前老人几次。
方流口中的老猫子,是那位么?自己的消息不会错。
“即使你成功得手,黑虎堂也落不进李才之手,要看黑虎堂背后人的意思。”老猫子道出一秘密,意外得来。
当年青竹帮先帮主骆良意外去世,一位先天高人,在南岭,正值巅峰,却死得悄无声息,不明不白。
即使帮主去世,青行帮内还有五十余位舵主维持声势,本不会一夜崩塌。
可黑虎堂等势力不知从何处冒出,群狼竞食。
这五十位好手在那段混乱的日子中死了大半,走的走,病的病。
青竹帮一下子打断了脊梁,失去了对地盘的掌控,仅余忠心数位的舵主护着骆家俩兄弟退回起家之地小石城。
黑虎堂也发生了变故,李石的兄长黑虎堂堂主亡故,原本在外争地盘的李石丢下人马赶了回来,为继位与别人斗了起来,失去了一举剿灭青竹帮的机会。
青竹帮收拾完人心后,见状夺回了一些地盘。
可黑虎堂吞下了大片地盘,青竹帮依旧是困守一隅的局势。
方流对李石的发迹感兴趣,打断骆良的崛起之势,李石知道某些内情。
老猫子盯着李石多年,李石心性谨慎,从不漏出马脚,可还是意外让老猫子发现他在与一神秘人打交道。
几次下来,老猫子探听到一股势力在多年前就盯上了青竹帮,图谋某样事物。
骆良的死,就是一个开端,翻遍了青竹帮上下,没找到东西,留下李石盯着,看有没有线索。
“若你出手,丁木骆明活不了,你什么时候动手?”老猫子问道。
“等,或许运气好,我可以白拿一笔钱呢?”方流吃完第二碗粥,擦擦嘴,回道。
“一月之内即可。”铁炎开口道。
“听说了吗?附近镇子出了一桩奇事。”另一桌的一商人瞧了瞧左右,没什么可疑人,低声道。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离小石城东南百里外的青山镇你们晓得么?”
“青山镇?那个最南边的镇子,半年前我有去那边贩布,还路过一次。”
“听说以前有人在那挖出过一块上品大翡翠原石,热闹过一阵子,周边百姓赶去挖矿,后来翡翠越挖越少,那个镇子也衰败了下来。”
“原本那里是没有镇子的,当年林将军率领军队经过那里,有人在山里挖出了翡翠,献给林将军,得踢千金,流民蜂拥而至,人烟稠密,有了镇子,叫翡翠镇。”
“四十年前周围的山挖遍了,再不见翡翠矿,走了许多人,没翡翠了,翡翠镇也消失了,改叫青山镇了。”
“幸好它附近多山,有上好的青石料,山路难行,除了买卖石料木材的商人,很少有外人去了。”
“那里出了匪患,官家出兵剿匪,打得很大。”
“我也听说了,当地家族与匪寇大打出手。”同桌一人回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世道不太平,哪里不闹匪寇?”
“你不晓得,听说他们为了一座古墓,里面的金银珠宝取之不尽,当地豪族不愿匪寇独占,打了起来,后来官军到了,混战惨烈,有一剑仙上山诛匪。”商人开口道。
“剑仙?”同伴疑道。
“你别不信,我家有亲戚住在那里,亲眼所见,一群匪寇与官军在镇子后山厮杀的昏天黑地。”一人说出听来的东西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什么剑仙?”同伴追问道。
“我来说。”一人耐不住性子急切道。
“官匪混战,伤九冲剑门的人,九冲剑门,一看你们的样子就不清楚剑门在江湖上的地位,一等一剑道大派,门内高手如云,尤其有一位剑仙。”
“剑仙一人仗剑灭了黑山寨,方圆百里的匪寇闻风丧胆,到处钻山沟,生怕剑仙打上门来。少了匪寇,我们走小路,比你们提前赶到城里。”
“听到了吗?你不是去了青山镇?剑仙?”老猫子问方流道。
“见过,沈鼎,风姿胜似仙人,剑道通天,剑术近神。”方流由衷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