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明一人骑马出城门向南,无人尾随,来到枫山。
骆明下马时瞥了一眼,往常在这卖茶的老铺子没开。
放马去饮水,从熟悉的小径登上许久未来的枫山。
路旁枫树与记忆中景色未变,枫叶飞落,早早铺满山径,沾满泥土的红得惹人怜。
站在山顶巨石旁,望着远处山水,幼时的他最喜登山。
大哥骆远每次抱着他登山,双手乱抓,不放过手边的花果。
等大了一些,一人来此,独爱此地风光。
今日再归,景色依旧,心境不同变的是人。
离乡前最后一次,骆明一人来枫山,离开南岭踏入天下江湖,前途渺茫,记住家乡最后一面。
再见枫山,熟悉的景色稍稍抚平了骆明失去至亲的一丝苦痛,父亲走了,大哥也走了。
凶手是谁?
李石?偏偏已是个死人。
丁木?没可能。
回忆起第一次遇见丁木,一个意外。
仅存小石城一块地盘的青竹帮,要顶住来势汹汹的李石压力,很难
骆明见到丁木,生出了下一招闲手的念头,反正花不了多少。
十六岁的自己,早早认识到酒的滋味,趁停战间隙打听到一家酒楼老掌柜从中原新进了一批酒。
中原一家百年老酒铺的传人因赌博败家,输光家业,气死老父。
不得已卖了祖上传下来的老酒铺,还是不够。
其父临终交待,从后院酒窖地下挖出祖宗藏起来的老酒。
百年老酒,子孙不肖,不得已贱价卖掉。
老掌柜有人,早早听到消息,叫人留了二十坛,本是二十两一坛。
走了上千里,到南岭成了二百两一壶。
骆明在楼上畅饮美酒,老酒醇香,回口甘甜,值。
楼下一阵吵闹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伙外来的孤儿与盘踞一条街的地痞因地盘争执打了起来。
身体瘦弱的小孩哪是大人的对手,一人风一般挤开人群冲了进去,从路边拿起一块石头趁人不注意砸破了一人脑后,孤儿们齐喊丁哥。
“血,出血了,给我往死里打,出了事,我担着,我大哥在衙里当差。”公子见手里满是血,大怒道。
“大哥……”
“怕什么?我二哥是青竹帮的舵主心腹头目,管着一条街。”数人簇拥的一锦衣少年指着地上挨打的小孩,
丁木为救兄弟,与冲上来的众人厮打在一起,多是挨打。
人小身子骨瘦弱,身上不知挨了多少下。
孤儿们想救人,被人一手拦下,甚至被几拳打得站不起来。
一听到男子说出自家身份,围观的众人不敢开口。
在青竹帮地盘与疑似青竹帮的帮众当街争斗,被打成重伤找谁说理去。
骆明起身来到窗户旁,看完了这场闹剧,被人摁在地上的丁木,其双眼中似火般愤怒吸引了他。
他看到了一股百折不挠的韧性,野心,早前一个点子再次浮上心头。
骆明在一条小巷子里拦下了丁木等孤儿,开口道:“我可以给你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让你从卑贱如草的人下人成为高高在上的人上人,你愿意吗?”
一个陌生人如此说,重伤的丁木不慌不忙,让身边扶着自己的孤儿退后。
“如果我不要呢?你会杀了我吗?”丁木回道。
“会,不过看在你有点聪明的份上,我会让你没有痛苦走掉,因为我和你见面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骆明伸出手,微笑道。
“我愿意,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我这样的人,除了一往无前,别无抉择。”丁木思索了一会,决绝道。
“那个打我的讨厌家伙留给我,我会让他后悔一生。”
“好,他是你的。”
骆明开始安排丁木加入黑虎堂的外堂,丁木孤儿的身份,查证起来没有麻烦。
加入黑虎堂的借口又有了,与青竹帮有隙,顺利进入了黑虎堂招收手下的外堂。
丁木在外堂数年,习武识字,结识同伴,拉帮结伙,成了外堂有名的大弟子。
与青竹帮的几次争斗中丁木脱颖而出,有了一帮托付生死的兄弟,加入内堂,不到一年成了副舵主。
加上他上头的舵主一次意外饮酒,失足溺水,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黑虎堂最年轻的一名舵主。
“你来了,好久不见。”骆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背对丁木平静道。
一身黑衣腰间一间玛瑙玉带的丁木望向远处,与第一次在此与骆明相见,景色没变,人倒是变化很大。
丁木笑道:“你骆大帮主相召,身为小小的新黑虎堂堂主的我,哪敢不奉令前来?”
“你这么快成为黑虎堂堂主出乎了我的意料,你的运气比我想得要好,不,是胆子大。”骆明回道。
丁木故意装听不出话中深意,笑道:“没法子,李堂主不幸逝世,堂里所有人吵着报仇,我是勉强才当上,以安稳人心,等你回来收拾残局。”
“你不信?”丁木见骆明不说话,反问道。
“李石是一只老狐狸,你我算计他多次,次次被他识破,险些查出你我间的关系,他死得这么轻易,你觉得我该信么?”
“听说你哥骆远也出事了,你是怀疑我?”
“是你干的吗?”骆明问道。
“我说不是,你会信吗?”丁木回道。
“若我怀疑你,就不会开口问你?”骆明摇头道。
“我本不该问你,我记得你不是这样愚蠢的人,丁木。”
“李石多番设谋算计你,你安然无恙,你会看不出来李石与我哥二人相继被杀蹊跷之处。”骆明心里疑虑未去,试探问道。
丁木无言,面上不显异色,心思有鬼。
骆明的开门见山,还有收到骆远死的消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说什么?”骆明自然察觉到丁木的小心思,对方在隐瞒他一些事,淡然道。
“你不用言语试探我,你我间情义,你约我来,我来了,任你打杀,这就是我的答复。”
丁木继续道:“不管我说什么,你不信,有何用?你心底认定是我干的?还犹豫什么?”
“我要你告诉我,李石怎么死的?”
“人尽皆知,被青竹刀杀死的?”丁木开口道。
“我要的是真相?我哥亲口告诉我他没干过,我信。”
“众目睽睽之下,李石身上插着青竹刀,你不信也没法子。”
“要不你在这除了我,宁杀错,莫放过。”
“为何不动手?有怀疑就够了,你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既然你怀疑是我派的人去杀你兄长,出手吧。”
“理由?你对他们下手的理由?”骆明问道。
“理由多了去,或许是我翻脸不认人,你我多年不见,怎知我不会心野了,胃口也大了,想吞下这座城,走出这贫瘠的地界。”丁木随口编着借口道。
“我挑中你,看上的是你有野心,我从不担心你会是做出过河拆桥的人。”骆明开口道。
“你这样的人,自信,甚至有些自大,你不是不会用错人,而是一你藏有后手,不止我一人被选中吧。”丁木认真道。
“我的兄弟中有你的人,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地下,方流深埋土中,气息似有若无,骆明心神敏锐,丁木气机古怪,地上靠近他们,哪来的这么精彩的好戏看。
地上的骆、丁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地下有人,肆无忌惮地交流着。
若让双方的人知道了骆丁两人的这番话,会惹出多少事端出来。
“你选中了我,不甘寂寞的人,黑虎堂容不下我的野心,你平白帮我那么多次,有所图,不管是利用我搬倒黑虎堂,我无所谓。”
“天下没有那么多平白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好的好人,从出生起我就知道自己没这好运气。”丁木感慨道。
“你是个聪明人,早就看出了这一点,阴险狡诈的李右觉得你是柄好刀,自认有的是手段掌握你。”
“对你拉帮结派,抢占地盘,放任自流,才有你的忍辱负重,默默积蓄势力。”
“当初你提议你我二人联手,结束青竹黑虎两方争斗,从大小石城两城走出去,去图谋南岭一地,甚至天下。”
“这些话不都是你当初对我说的吗?你需要我背刺李石,你的豪情壮志又去了哪里呢?”丁木反问道。
丁木看来,骆明的不回答,一直背对着他,已经是一种答复了,尽管这个答复来迟了。
虽丁木决心该下了,但多年为友的纠葛,斩断不舍。
想到上头来意,万不可拖泥带水,快刀斩乱麻。
丁木恢复了枭雄本色,怒喝道:“你我说了这些,你不敢转过身来面对我吗?”
“你还在介意那件事,我的远游,不辞而别。”骆明无奈道。
“在我快要取代李石最为要紧的时候,你来了一纸书信,说你要远走他乡,浪迹江湖,这一走,拖了我三年时光。”
“三年里李石察觉蛛丝马迹,打压我的弟兄们,有多少人因你而死,你知道么?”丁木质问道。
“我有我的苦衷,我不求你的原谅,只问你还会支持我吗?”骆明转身,问道。
丁木看出骆明脸上痛苦神色尚未消退,大哥的死,对他的打击不轻。
丁木知骆明眼底的平静,水面下波涛暗涌,心底的愤怒在压抑,渴望渲泄。
“我们是兄弟,我不支持你,又支持谁。”丁木见到骆明的熟悉相貌,纷杂念头平息,心境安定下来,平静道。
“是不是你派人杀了李石么?”骆明再次问道。
“不是。”
“你有怀疑的人么?”
“没有,李石老谋深算,斩草除根的手段不缺,得罪他的人,除了你们两兄弟,我没见过他人,我被李石压着,没这个本事。”
“李石心计深,可子侄大多不成器。李斩有勇力却愚忠固执,不知变通,李立愚蠢自私,自以为是,李曲无能懦弱,李才有些聪慧,身子骨不行。”骆明一一点评道。
“李石是头老虎,奸诈凶猛,修成了《六明经》上的神通功法,六七十了,老当益壮,活得可能会比你我还要长。”
“你不是不清楚,我还给了你第一篇入门心法。”
“这《六明经》乃天妙寺至高武学,一场佛难,寺中经学流落江湖。”
“李兄懂得一招半式,也足够他横行一时的了。”
“仅仅残卷就能让人修成威力绝伦的神通,原本必是上品功法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