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晓秋虹在破开镜廊之后,照耀着那如同水银般的湖水,从自己的倒影之中瞧见了什么,除了他自己。
即便是曹羊饶有兴趣的在一旁问上下问个不停,他也不曾做答。
谁叫她在说完自家的事后便隐没在一旁,不再言语。
便是瞧出那镜中回廊特点,将其破开之事。
也是秋虹细细观察了良久,才探查到它的一点运转规律,却有几分像是镜花水月一般的幻法,故而施展了一道剑诀,将其破开。
当他再度睁眼时,眼前便已经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巨大湖泊。
只看了那湖水一眼,恍惚间,眼中就便失了神采,不知魂游到了何处。
当他再度醒来之时,身边早有天马而立。
它抬起吃着青草的头颅,打了个响鼻,卷着热气的头向秋虹的胳膊上蹭了蹭。
秋虹顺手捋了下它的鬃毛,心知自家的时间到了。
遂翻身而上,天马踏风而起,直上九霄。
......
“喵呜!”
安然趴在房中地板上的五斋,轻轻摇晃着顺长的尾巴,异色的双瞳盯着中央用来照明的火光,眼珠子随着火光的跃动而上下变化。
忽的,它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起身叫了一声。
疑惑的看向一旁打坐的秋虹,继而踏着猫步走过去,蹲坐在他的身前,歪着头看着。
那一缕飘飘荡荡的神识不知又穿过了多少界域,回归到本来之处。
识海之上泛起涟漪,有小荷顶破水面,露出尖尖角,亦有一长方似是竹筏之物飘荡在上,但近了观去,便发现那是一不知放大了多少倍的书本。
意识归来,原本紧闭的双眸,眼皮跳动了几下,继而缓缓睁开。
“喵......”
五斋心奇他今日为何断了晚间的修行,早早醒来,但也因太过年幼心智不全,就不以为意。
后腿用力跳入他的怀中,下巴依在他的膝盖上寻了个安稳的姿势,便微闭着双眸打盹。
这小猫崽自也机灵的紧,秋虹修行时它从不去打扰,待他修行完毕时却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倒也算的上是个念头机敏的。
秋虹方一醒来,还未从天姥山洞天的环境里缓过神来,眼前还恍惚着,便察觉到身上一重。
“你这猫崽子。”
他笑着嘀咕,手却是又顺着撸了下去。
说来也是好笑,先前说是罗衣送来与田茹解闷的灵兽,但现在看来这五斋倒是成了他的玩物,一天天的和他形影不离的样子。
而且,难得是他也颇为喜欢这个小东西的样子。
一手撸着猫,秋虹坐照自观,神识触及识海之中。
此一游,虽是意外之事,但也有些收获,自是要清点一番。
识海之中新生的小荷叶,应当是那杯碧玉根泡所茶水里的生机灵气,没想到其不是作用在肉身之上,而是和识海有关。
瞧其模样,应当是最为纯净的神识养料,待日后炼化打磨了,自能缓缓提升自家的神念。
也算是一桩难得的好处,能省下自家不少修行淬炼神念的功夫。
要知道,一个修士修为的高低和他神念强度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最多就是跨越大境界时有着本质上的差距。
同样的修为,神念强度自是要靠修士自己另寻法决,再度打磨的。
但且不说这般法诀难寻,便是修来也困难异常。
秋虹得到那化莲生品的法诀修持至今,也不曾见有所精进。
现进,倒是占了些便宜。
啧啧嘴,他倒是原谅了曹羊对自己的算计,最近省下来的修行神念的功夫正好用来休习那个游梦术法,正是合适不过了。
飘荡在水面之上的是那本从剡溪钓上来的《青莲游记》,不知为何会化作此般模样。
秋虹神识扫过,就知晓其在有足够的法力支持下,便能够在外界显化出实体来,就也安心,先将其放到一边。
待日后晚间闲暇的功夫,正好做个解闷的读物。
彭侯给予的那片叶子也在识海上飘荡,不过其还是原来那般的模样。
翠绿的身形上,秋虹能够体会的到那股禁锢在表面之下神奇的力量,那是神通,他暂且触碰不到的东西。
想着明日要将自己埋下去的那个自认为孢子的东西挖出来,然后在将其取出,用出术法,看看怎么再度衍生出性命来。
至于梦熊予他的吃蜂蜜,说是会让他做一个梦,也不知真假,还得等他一会儿睡觉时在查看上几番。
说来自从开始修行起,他便少有做梦,便是有也是修行浅薄时偶尔会在梦中回想起前世诸般的生活。
现在修为愈发精进,便早没了那般梦境,让他想来,倒也是还有几分怀念。
想着想着,他竟然生起了几分困意。
至他修成神念之后,这倒是少见至极的事情。
许是一番游览,颇为损耗心神的缘故。
便将诸事抛之脑后,一切暂等明日醒来再说。
随即就回转过神来,再度睁开眼睛。
怀中的五斋依旧在舒服的咕噜着,仅是月余的时光这家伙便长肥了不只一圈,原本有些尖的脸庞也开始变得圆润起来,身上亦是出现了肥肉。
虽然有些压腿,但手感着实是好上了那么几分。
火光摇曳里,秋虹瞅向一边的书桌,忽的看见模糊阴影里爬着那么一个黑影。
秋虹先是一愣,继而想到这是什么。
“我这个师妹呀!”
秋虹轻轻摇头笑道:“不想抄录道书,自去休息便是,何必趴在桌上睡去。”
却是想到了方才闭目打坐,等待着前往天姥山洞天时,交代她抄录上一篇道书,作为晚间的功课。
没想到,这小妮子抄没抄完不知道,现在看来倒是睡得挺香。
轻轻拍拍五斋背后,便可看见它肚子上由于爬伏从而堆积的肉浪翻涌。
它转过头看了秋虹一眼,安然的从他身上下去。
又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许是生来便和人呆在一起,它的作息呀,自是和人一般,没有昼伏夜出的说法。
秋虹舒展了下久坐的身躯,悄然起身,走到书桌旁。
探出头去,凑到田茹的近前。
听到小小的呼噜声在其口鼻间响起,头颅枕着手臂,扎着的长发披散开来挡住了脸颊。
深山竹林里,敞开的木屋中火光飘摇,书桌上爬伏着一团见不清容貌的黑影。
若真是不知情的凡俗人闯了进来,怕还是真会以为遇到了女鬼之类的东西。
“呵呵。”
秋虹嘲讽的笑了下。
伸手撩开它脸上的头发,果不起然,半张的嘴往下淌着拉丝的口水,手臂上、桌子上早已经清亮一片。
一只手里还攥着毛笔,再其睡着翻滚间不断的在她白嫩的小脸上图画,如今半张脸都是黑乎乎的样子。
也不知是她当初困倦到了什么地步,方才会如此。
“真有这般犯困?”
秋虹瞅着她压在身下的道经,以及没抄写几个字的纸张,略有些不解:“便是我当初背那些毫无关联且不知所云的串联字母时,也未有这般催眠的功效吧!”
嘀咕两句,也不准备在看着。
毕竟这不比他从前进入清穹之下里的轮回世界时,不管内里过去多久,清穹也只是一瞬而已。
这前往天姥山洞天里,两边的时间可都是实打实的消逝,没有那边多少的区别。
现在已经过去里将近四个时辰,在过些时间天怕是就要亮了。
剩下的功夫里,还是让她在被窝里睡的好,免得白日里起来,又要埋怨自己这个师兄的不是。
将她手中的毛笔抽走,拦腰抱起放在铺好的床榻上,盖上被子便算完事。
抽身离开时,听到其小声呢喃:“师父、师兄不要扔下小茹好不好,我吃的很少,还会干活......”
心有所感,似是想起在俗世初遇时,那个穿得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
低声道了句:“也是个苦命人。”
方一抬头便又看到她脸上滑稽的墨水痕迹,与在胳膊上压出的红痕,不由的就失笑出声。
“梦里说的都是反的是吧。”
掖了掖被角,将悬挂在她腰间,此时垂到地上的青白牛状玉佩取下,扣在桌角上,转身离开。
玉佩在昏暗中闪烁几下,却也为幻化出身形来,依着本体缓缓吞吐着灵机。
它自是无消休息的,不过白天在田茹的魔爪之下揉搓,无空修行,每日晚间方是难得的安静。
慢走几步,缓缓来到屋后伸出的平台之上。
面前流水清响,荷花渐败,这才想来,似乎此时已经入了秋季。
山中清寒,自然也会比外界平坦之处,寒冷上那么几分,尤其昼夜之时,温差颇大。
秋虹倒是无甚感觉,只不过是一旁的角落里小鹤儿,睡梦之中还在使劲的往竹熊的肚皮低下藏,奈何它身小力微,不见成效。
自从这木屋建好之后,竹熊便舍了对岸竹林里不知在何处的老家,彻底的搬来了此处。
从前便觉得这熊身家不斐,现在它搬来此处了,自是带着全副身家而来,便知所想不虚。
光是看其身下垫着的那张完全是由金黄色灵竹片编制而成的席子,便让秋虹惊叹不已。
更别说被他当做枕头的那一块黝黑,却散发着幽光沉浮铁,更算的上是难得一见的灵材。
可惜这熊却是有些小气的货色,平时把这两样东西宝贝的紧,便是秋虹想要借来研究一下,也不大好使。
怕也唯有其轻手带大的小鹤儿方能和它一起享受了吧。
那席子上闪烁的金黄雷光,似乎似有些淬体的功效。
对小鹤儿无害,秋虹便也乐得如此。
看了它们两眼,以它们的体质,区区凉风自是不会害了身体,转身回屋,且自小憩一会儿。
“喵!”
五斋四脚朝天躺在他的床榻上,扭动着身体。
秋虹笑了下,将它扒拉到一边,合衣躺下,难得的没有存神观想,保持修行。
而是放空心神,亦如凡俗之时,安然的入睡。
夜已深,四野俱静。
......
秋虹做梦了。
果真如那巨大如山岳一般,名为梦熊的巨熊所说的一样,在吃下那蜂蜜之后,难得做了个梦。
隐约间记得,似乎还是一个熊爪将他从一片浑如的安静虚空中捞了出来,随意的走了一会,然后顺手丢到了什么地方。
总觉得,这个梦的来路不怎么正常的样子。
梦里: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那个俊雅逸然,身上带着飘摇潇洒意的青衫肆意人。
手持绯红若朱砂的笔,在书本上描摹山川锦绣。
后来,在他合上书本那一刻,眼前一片昏暗时,方才知晓,自家似乎是成了一本书。
然后,未待体悟上一番做书的滋味,秋虹便醒来了。
再一睁眼,远处天际已经升起了一片蒙蒙霞光。
瞟眼识海之中,果然是不出他所料。
那青莲上,立了一七彩蝶儿。
灵光不露,却又自现玄妙,与那青莲,仿若天成。
神识扫过,法诀的信息顿时之间就如同灌顶传功一般传入其中。
即便早就在师父手中领略到了这般懒人做法告知功决的手段,秋虹仍然还是有些不适,若是有可能的话,他还是更喜欢在玉简或是道书上去参悟法诀。
摇摇头,祛除脑海里的不适之感。
一篇名为《幻蝶游梦法》的术法名称,出现在秋虹的神念里。
浏览中,他渐渐明了了此法诀的功用,知晓了全部的经文,但如何修行,还得自去参悟一番。
看其上那满满的宛若蝴蝶飞舞的灵纹,便知晓想要参悟这法术,怕是得先参悟透这灵纹再说,又是一项颇耗功夫的术法。
曹羊的逃出计划,似乎要等些时候了。
好在,看其言谈表现,应该是不怎么着急的样子。
毕竟像她这般的精怪来说,时间似乎已经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
起身将被褥叠好,放置在一旁打造的衣柜之中。
法力流转,施了洁尘术法,将身体之上杂气秽意祛除一空。
顺便将田茹从被窝里提起来,让她自去收拾,然后过些时候到崖边松树旁,带着自家的法剑寻他去修行。
他便走到门口,穿上鞋,悠然的顺着院中小路,直接往竹林中去。
其身后,五斋弓了弓身体,迈着步子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