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命冰辛起身,随即问道:“此去长沙,情况如何?”
冰辛随即将几日前群雄大会以来的经历恭敬说与李嗣源听:“......待到我等与新并军来的‘移山君’郝润良,出了楚国边境后,众人便各自分散,这时,折花会却是出来将江湖门派各个击破,我鸣凤殿与忠勇仁义山没有多少伤亡,但八派十门却是损失惨重,江湖游勇也是被杀得十不存一。”顿了顿,又道:“不知为何,折花会原本威势迅猛的追杀,如今却是停了下来,只留天罡地煞部级别的舵主做些星散的围追,属下猜测,可能是折花会又有了什么新目标。”
李嗣源沉吟片刻,便道:“据你所言,以及近日来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我想折花会的新目标也应该明确许多。”顿了顿,道:“在群雄大会上,‘沽鲸钓客’戴文飞袒露自己是‘千面神君’风莫悠的弟子,而折花会却属‘飞镜奇君’勾陈鸿。‘千面神君’,‘飞镜奇君’皆是位列百年前的天下七君,双方素来不和,而那戴文飞的作为,却是惹得折花会的人对他下手,以此算计风莫悠。
“那风莫悠手下的势力也是不小,折花会要杀风莫悠之徒,等于是要与风莫悠这一派的人全面开战,不抽调人手预备怎么能行?”
李嗣源将情况分析完,冰辛立刻称赞:“大人神机妙算,属下万万不及!”
李嗣源道:“这些只是粗浅的分析,也是你必修的功课。”
冰辛点头称是,接着李嗣源又道:“刚才那些只算是江湖仇杀,但是接下来的情况却是可以肯定折花会所图甚大!”
冰辛问道:“大人说的可是魏州、沧州、邢州叛乱之事?”
“不错。”李嗣源看了冰辛一眼,道:“沧州、邢州叛乱只是应魏州兵变之势而起,重点在魏州,而魏州兵变,据线报所言,其主导人不是当时的首领赵在礼,而是赵在礼当上首领后被认命为马步军都指挥使的皇甫晖。”
“皇甫晖?”冰辛闻言,眉头一皱,随即惊呼:“他是折花会八大护法之一,几年前属下呈上的折花会内部权力分析表中,里面就有八大护法之一灵梅护法复姓皇甫!”
李嗣源叹息一声,道:“那张表我也看了,我所想如你一般,看来,折花会的动作是要来个改朝换代了。”
冰辛一惊,旋即疑惑道:“这折花会不过是一江湖势力,纵使他们有能耐将楚国武穆王马殷架空,可对上我大唐,不过是蜉蝣撼树,掀出几个地方的小风浪便已是极限了,我观大人面露愁怏,不知为何。”
“蜉蝣撼树?”李嗣源反问一声,又道:“大唐看似壮硕,实则内芯已枯,这等蜉蝣也可将枯树弄断呐!折花会的探子近乎无孔不入,大唐这颗枯树已然被这些蜉蝣般的探子渗了进去,当今圣上沉迷犬马声色,爱豪奢,不知维持军兵之损耗甚巨,疴税猛于虎,如此下去,气数将近矣!”
冰辛道:“大人何惧小小折花会,依大人之能,此去魏州平叛必是所向披靡,无坚不克,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敌人,到时凯旋而归,必然可位极人臣!”
李嗣源自嘲一声:“位极人臣?我领兵出征多次,长胜不败,已然功高震主,凯旋归来,我也活不长了。”又道:“再说,我此去平叛就一定能功成?前番元行钦奉诏讨贼,不日便败回。以元行钦能耐,纵使讨贼不利,也不至于败的如此之快,可见,折花会之能耐足以将大唐颠覆。折花会擅长无孔不入的探查消息机密,面对他们,如同将己之优劣之势袒露于无形,如此状况下,不说元行钦会败,纵使是我亲自领兵前去,恐怕也会是九死一生。”
冰辛问道:“那,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李嗣源又看了冰辛一眼,道:“方才我见你面有异色,可是你与青崖晓云那一斗所受的伤,还未痊愈?”
冰辛道:“属下这点儿小伤,却是劳大人费心了。”
李嗣源道:“你最好尽快晋入先天,这大唐快要变天了。”
冰辛低头称是,道:“属下必然尽快完成大人叮嘱。”
“虽说要快,但是也要稳,不可因贪心冒进而走火入魔。”李嗣源道:“好了,陛下命我即日出征,不能久留,我也该走了。”
冰辛拱手恭敬道:“属下恭送大人。”
随即,李嗣源离去,冰辛也从密道中离开。
当日下午,三军祭旗誓罢,十万大军随蕃汉内外马步军总管李嗣源浩浩开出洛阳,直向魏州进发。
是夜,行进数十里的十万大军停下,安营驻扎,李嗣源与众将于军中议事。
议罢,众将各归营帐休息,李嗣源心中烦乱,夜不能寐,穿着单衣,游逛与军营之中。
散步多时,寂静的军营里传来些许闲言碎语,李嗣源闻声皱眉,心道:“我曾在军中立下严规,兵士不可在夜中私议过甚,平素无人敢犯,今日怎的有许多人敢如此?”随即寻声过去,却是听清了兵士们所议论之事。
“我已经在军中呆了三年了,也不知道,我那老婆孩子在家如何了......”
“你不是还有个兄弟照顾着嘛,在这儿瞎操心有什么用?”
“我那兄弟体弱多病,如何干得了多少农活儿,几年前为了给父母下葬,向刘大财主家借了不少钱,现在利滚利,恐怕家里的田也得被财主家赚了去。”
“唉,我家也好不到哪儿去,父亲年老,母亲多病,没有兄弟,我现在连个媳妇儿都没讨到。”
“希望这次平叛之后,就能回家。”
......
听了片刻,李嗣源暗叹一声,没有前去治那几个军士的私议之罪,却往另一处散步而去。
不多时,走过好几个军帐,皆有稀碎私语声,内容多是思归想家念亲人。每一次,李嗣源都是听过便罢,不予追究。
游逛一圈,李嗣源回到自己帐中,来回踱步,心道:“前些日子,我才将军饷讨回,稳固军心,现如今军士们又归心甚切,此战难胜......”
第二日,大军开拔。数日后,兵至邺都,李嗣源命人在邺都外二十里下寨。
大军下好营寨当日,午时方过,叛军开出邺都,反倒率先出击,兵向李嗣源大寨。
此时,李嗣源正与众将议事。
没过多久,忽然,一人赶入帐中,单膝下跪道:“报~~前方探马来报,邺都叛军分兵出城,向我军杀来。”
李嗣源问道:“敌兵多少?”
“有五万余人。”
“行进速度如何?”
“小跑渐进,估摸还有半个时辰来到。”
李嗣源沉吟片刻,心道:“叛军远道而来,不必迎上他们,他们要战,便正好借邺都离此的二十里路削一削他们的锐气。”随即,下令道:“众将听令。”
两边一干将领齐声拱手道:“末将在。”
“点兵,列阵寨前。”
半个时辰后,唐军寨前,前军列下一字长蛇阵,刀盾手在前,长抢手居中,弓弩手压后;左右军以骑兵为主,弓箭手作辅;中军由李嗣源在一干将领及亲兵簇拥下,威然坐镇,帅旗高立,随风猎猎作舞。但见满目尽是铁甲森森,寒锋耀目,众军凛然以待将来叛军。
不多时,李嗣源远目所及之处,风尘飞扬,但见五万余叛军组成的方阵,随风尘浩浩荡荡踏来,血红大旗猎猎,上书“马步军都指挥使皇甫”。
待叛军行至唐军前,忽然停下,倏然变阵,四周立下青铜大盾,寒枪锋芒朝外,内部快速变动一阵,转眼间又停下阵势,肃然冷对前方唐军。
坐镇中军的李嗣源见状心道:“本以为魏州叛军是因折花会之助方能成功反叛,如今看来,这支叛军的领头人不可小觑,这等阵势变幻竟一时让我也摸不得深浅......”随即,他又仔细观察叛军四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心想:“若是没有折花会,我倒是可以亲率左右军骑兵强行破阵,如今却是得顾忌折花会会出现什么高手来拦我。”
此时,一旁裨将,李嗣源的女婿石敬塘问道:“大帅,我等当如何破敌?”
李嗣源道:“敌军主将所施阵法让我也一时看不得深浅,能在短短不过旬日时间里,将一支叛军带练得如此有素,操军之人必是不凡。”
石敬塘惊道:“大帅随先帝及陛下征伐数十年,身经百战而负绩少有,就连您也看不出敌军虚实?”
李嗣源道:“虚实可观出一二,但却不能轻动。”
闻言,众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连大帅都要如此甚重应对的敌手,今日竟在这叛军之中出现了?
这时,却见叛军大阵又一变,前方盾阵开出一道口子,一将驱马出到阵前,高声呼道:“我乃魏州军马步军都指挥使皇甫晖,请大帅李嗣源来阵前一叙!”
来人正如其言,乃是魏州军马步军都指挥使皇甫晖,而他还有一个叱咤风云的身份,便是折花会八大护法之一的灵梅护法。若是凑近了看,那人却是和折花天罡部青冥舵主皇甫鸣有几分相似。
“邀我一叙?且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嗣源闻言心想,随即对身后众将道:“我欲与之一谈,你们且在这儿等着,届时若有异状,便按预定计划,挥军杀过去,不必管我。”
众将闻言,方想出言相劝,却见李嗣源又道:“我意已决,不必再言。”随即下令众军让出一条道来,自个儿驾马出阵。
随即,两军阵前,双方主帅凑到中间,皇甫晖立马拱手,率先道:“久闻李将军大名,无名小卒今日得见,不胜欣喜。”
李嗣源冷笑道:“你也知自己是无名小卒?既是无名小卒,如何斗胆造反?如今我平叛大军已至,尔等还不快快投降?”
皇甫晖笑道:“将军,你可知道?不单我是无名小卒,我身后这五万余人也是无名小卒......”这时,他的声音开始变大,足可传到唐军营寨的另一边:“无名小卒能看到什么?不过吃饱穿暖,娶妻生子,养家糊口,养父母、享天伦,最后颐养天年,安乐而死。
“我们这些无名小卒,正是为了这小小愿望,才愿应陛下所征,前去打仗,为的就是守护一个安乐的家;为的就是尽快打完仗,回去看看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日日思念的家。
“如今战事结束,我们这些无名小卒想要回家的心,就像飞箭一样,可为何行至贝州,却要停在这儿?!我们打完仗了,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为什么要停在这儿?!我们为什么反,我们为什么叛乱,我们为什么要将自己手中的武器对向我们自己的国家、对向昔日的袍泽?因为我们要回家!”
却见皇甫晖最后一句话呼完,他身后的叛军齐齐跺脚,以枪尾杵地,异口同声打呼:“回家,回家,回家......”五万人齐呼,声震青霄,响彻行云。
但闻呼声阵阵,传响笼罩周围方圆十里的所有人,一声声撞击在唐军兵士的心里,他们之中,也有许多人与叛军一样,思乡心切,有家难回。那两军将士却正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短短时间,共鸣已生!
唐军将士中,已有不少人开始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李嗣源当下急忙回头一瞥,看到将士们的情况,心下大惊:“想不到这皇甫晖居然打着这个主意,竟以归家为题,欲让我军心涣散!若真让他得逞,将士哗然,我军必败......”当下猛然一喝:“反贼,休再蛊惑人心,要战便战!”随即,他又回看大呼:“众军出击!”
唐军阵中,石敬塘见李嗣源回顾大呼,当即下令众军按原计划攻击,但闻令旗招展,冲锋号起,唐前军听令冲锋,左右军骑兵绕敌两翼而攻,弓弩手齐齐仰面向天放箭,中军凛然变阵,一时间,烽火点燃!
皇甫晖见状大惊:“想不到李嗣源在军中威望如此之高,军心如此动摇的情况下,众将士竟也会如此毫不犹豫的执行他的命令,这支从马直乃是李存勖亲兵,我军皆为府兵,如何能胜......”不及他多想,便见前方李嗣源飞身离马,一掌拍来,登时,先天真气推动的风劲猛然吹上脸庞!
皇甫晖霎时大惊,心知先天高手之强,以他的实力难以抵挡,当下蹬马抽身退去,但是,李嗣源这一掌却是更快一些,风驰电掣间,已然临近皇甫晖门面!
皇甫晖见状,有心想躲,却是身在空中,避无可避,当下咬牙,心一横,翻掌一接!
“砰”一声,虚空震荡,皇甫晖被李嗣源打飞,落到叛军之中,被叛军接着,李嗣源也是翻身退回自己马上,大喝一声:“杀~~!”
这时,唐军箭雨已至,落到叛军之中的皇甫晖忍着重伤,大呼:“众军举盾!”
叛军齐刷刷举起盾牌,只是他们的盾牌只是些较小的圆盾,箭雨随被“叮叮叮”防住大半,却也有不少从空隙之中射进来,给叛军造成了数百人的伤亡!
一声声惨叫里,叛军士气遭到冲击,此时,李嗣源却是没有放弃叛军士气大跌的机会,双脚一夹马肚子,飞驰而进,掠进间,一连拍出数十掌!
轰轰轰......
以先天真气为基打出的一连串掌力势不可挡,随李嗣源冲进,瞬间打飞前方数百兵士!
登时,兵戈折断,碎甲飚溅。兵士为巨力轰飞上天;扬尘与飘血混作一块。士兵肉身相撞,伏尸一地,叛军士气一落千丈!
李嗣源高吼猛进之时,唐军也在分左中右三路掠进,此刻,却见叛军之中,一刀盾小卒猛然将手中刀掷向李嗣源!
霎时,疾风掠电,白光一闪,单刀已至李嗣源面前!
李嗣源大惊,在马上后躺一避,却见刀刃擦过自己鼻尖,自己方才堪堪躲开这一下子。
险象环生之后,李嗣源刚松开一口气,却突觉“唰”一声,面上一抔鲜血洒来,座下战马耷拉垮下去,自身身体也随之下落,“噗”的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