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之内,水月灵曦春光满面,穿好衣裳,命外头早已久候的侍女将为黄虹儿准备的衣物送进来,为之穿好。
水月灵曦俯身对黄虹儿低声说道:“女子之间的情爱,不着痕迹,以后水月姐姐我会常来的,嘻嘻。”
此时的黄虹儿,心如死灰,家破人亡,身躯受辱,往日傲气落入尘底,让她备感挫折,心中直叹:“命运无常,命运无常,想我黄虹儿两月前还在长沙指点风云,挥斥群雄,转眼之间,家破人亡,折辱于小人男女之手,上天还要降下何等折磨于我?”面上则是双眼无神,半开半合,无喜无悲,宛若死人。
水月灵曦在黄虹儿脸颊旁亲了一口,随即笑盈盈地带着两名侍女离去。然而出了石室不久,便见魏继呈赶来,遂笑道:“小魏啊,方才我与大小姐聊了一阵,算是不欢而散,但水月姐姐我并不计较,这不,”指着侍女手里捧着的衣服继续道:“我给大小姐换了身衣裳。”
魏继呈看了看那衣裳,确实是自己在忠勇仁义山之时便给黄虹儿穿上的,但又见水月灵曦如此笑盈盈的,实感对方不怀好意,遂冷哼道:“若是大小姐有什么闪失,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水月灵曦故作悲伤状,假装拭去眼泪,道:“小魏呀小魏怎的如此绝情?姐姐我往日待你也不差呀......”
魏继呈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往石室而去。
水月灵曦见魏继呈离开,面色恢复如常,心中想着:“小魏呀小魏,你和大小姐我都吃定了!”
而魏继呈进入石室,却见黄虹儿已被换上了一件素白长裙,遮住双足,只是面上无有生气,似是活死人。
魏继呈见状,心头一跳,扑上去,问道:“大小姐,你怎么了?若是那水月灵曦对你做了什么,我必杀她为你泄愤!”
黄虹儿听到魏继呈声音,缓缓转头过来,泪落枕畔,声音有气无力,道:“魏继呈你杀了我罢......你我曾为主仆,算我求你,念在这份情,你杀了我吧......”
魏继呈闻言,心道:“大小姐如此,当是因为水月灵曦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这才让大小姐萌生死志如此......”遂握着黄虹儿的柔荑,温声道:“大小姐,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罪事,怎么可能舍得你死?你的伤我会为你治好,到时候你我逍遥隐世,管他天下如何大乱!”
黄虹儿却依旧泪流不止,有气无力低声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魏继呈紧紧握着黄虹儿的手,恳切道:“大小姐,给我时间,我会证明自己是值得你托付一生的人!”随后放开黄虹儿的手,起身沉声道:“大小姐,等着我。”随即离去。
黄虹儿低声道:“心已死,谁我也不等了......”
......
数日后,忠勇仁义山。
这数日间,忠勇仁义山众人清算损失以及敌人留下的尸首和俘虏。发现泰山三寺住持已死,齐柏霖乃是受百战堂所控制,身不由己。
齐柏霖被俘之后,被拉到黄琢玥面前,他不待别人说话,便道:“我为家小安全,服下毒药背叛忠勇仁义山虽是身不由己,但也是背信弃义,我一人死不足惜,但求诸位高抬贵手,放过我一家。”遂自断心脉而死。
黄琢玥感念他死前大义,让众人放了他家小,不多为难。
随后,清算到少林和尚身上,玄悲、达摩院首座无因、般若院首座无心、罗汉堂首座无悲尽皆身死,无缘、玄苦、玄寂、玄难、玄痛等一干武僧直接被擒下,而无晰、无难、无相三僧所领的非武僧一众则也被看押。被擒下看押的僧众皆言无晰无难等人与这一次大乱无关,黄琢玥知晓此乃少林为自保传承而言,心想:“如此留他少林延续也好,可显我忠勇仁义山宽容,但是,为乱者必须清算,否则江湖人必以为我忠勇仁义山好欺。”遂下令废去少林一众武僧武功,只留无晰、无难、无相三人所领一众未参与反叛的僧众不罚。
五毒等俘虏与少林武僧一般废去武功。
随后,戴文飞派出的人马来到忠勇仁义山,同时带来了平安客栈派出在外清剿山东武林势力的个中高手人头。
数日后的今天,忠勇仁义山祖坟所在,近两千人齐聚举行大公葬。
众多死难者以火葬为主,执事以上则为棺椁土葬,而那些被废去武功的一众俘虏,则被拉到死者墓前,杀之以为死者在天之灵,一座墓杀一人无论僧俗,杀人之后才一一下葬,死者最后已经下葬完,俘虏却未杀尽,仍有数十近百人。
那些俘虏临死之前,有的面色如常,早知如此;有的惊恐尖叫,直呼饶命,声称愿当牛做马以免死;有的看着前面人死,下得屎尿齐流,甚至有人直接被下得昏去死去;还有人一直呆愣木讷,胡言乱语,已然癫狂。
人生百态,死前尽显。
然而,在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前,却是一群麻木的人。
参与大葬之人中,忠勇仁义山众人几乎个个双目放光,痛哭流涕,看着这些俘虏一个个死去,无有仁慈只觉大快人心,不少人大叫道:
“死得好,为我父母兄弟陪葬!”
“去死去死,都去死吧!”
“死,都去死,给我的亲人抵命!”
“秃驴你们道貌岸然,却包藏祸心,合该杀尽!”
......
无晰无难等众僧被迫在大公葬时,为死者念经超度,以为惩罚,看着数百人在眼前被杀,其中多有自己同门,看得他们一个个面沉如水,触目惊心,念经同时,周身发颤,对一幕幕血腥场景不忍直视。
而在主持大公葬的主位上,黄琢玥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然而手却不由自主地攥住了身旁郝润良的衣角,攥得手指、手心发白。
她看着自己往日熟悉的同门,未曾想过他们会曾像如今这般因为仇恨而泯灭人性;她看到众人看着无力反抗的俘虏一个个死去,竟无有一丝怜悯;她看到负责杀人的那些刽子手,个个浑身血腥,却越是杀人越是兴奋。
“忠义贤君”黄邦宁坐化之后,忠勇仁义山家主之位由第二任家主黄安继承。黄安生性刚烈,颇为暴躁,见黄邦宁坐化后江湖上多有欺压杀害忠勇仁义山之人,遂放言江湖:“无端杀害我忠勇仁义山之人者,天涯海角,必废去武功,拉回忠勇仁义山以祭奠死者在天之灵!”同时说到做到,亲自抓了数十杀害忠勇仁义山之人者,依法炮制,震慑江湖,黄安之言也被写入忠勇仁义山家训之中,世代执行。
黄琢玥心想:“为何会有如此家训?这般血腥、惨无人道,可会遭天谴?”遂感身体不适,肚子里如翻江倒海,似要将一切都呕出,抓着郝润良衣角的手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压着布料深入掌心肉中。
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的手,给她带来无尽温暖,她一怔,偷眼看却,却见郝润良也偷眼看向她,眼神是那样的温柔。
一个时辰后,数百人下葬完,而仍有近百俘虏未杀,其中包括少林住持无缘,玄字辈四僧以及五毒等,他们多为高手,如今被废去武功,无力反抗,也是等死。他们大多平静如常,少林和尚秉持“杀生为救生,斩业非斩人”的理念,自是视死如归;平安客栈的俘虏多是刀尖舔血的草原汉子,他们见惯了草原上的野蛮行径,比如今场面血腥的见了不知多少,至死坦荡;百战堂众人也是见惯生死,虽说如今死法憋屈,但也无有畏惧;灵翾谷众人自矜风骨,虽早前厌战,但也不愿失了气度;唯独黑蜥蜴一人,从头到尾哭哭啼啼,哆哆嗦嗦,全无高手风度。
此时,仍有一人还未下葬——忠勇仁义山家主,“泰山大宗师”黄巍!
作为一家之主,葬礼自然最为隆重,虽说如今要从简处理,但是却也不可草草下葬。他的尸身还存放在棺椁里,放置在灵堂中,此处大公葬结束后,便是家住的丧事。
众人来到灵堂之中,依礼进行。牌位摆上案桌,剩下的数十个俘虏便被一一押上来,斩首溅血,染红牌位,随后身体拖走,首级留下,磊成“塔山”。
这些高手被斩去首级,大多血喷如泉,高飚七尺,不一会儿,灵堂之中已是血气弥漫,鲜红血流如同小溪,流出灵堂。而灵堂中之人,无不沾血,灵堂之外也是血迹斑斑。
众俘虏杀尽,忠勇仁义山众人的兴奋却久久不能平息,身上沾血的黄琢玥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血红的,直到丧事结束,在郝润良的陪同下回到房中,一阵天旋地转,满目腥红退散,这才回归现实,在郝润良的搀扶下坐到床上。
黄琢玥看向郝润良,问道:“阿良,我们这样子,可是会遭天谴?以往我们总是这样子做,有违天和人道,方致数日前的大劫,如今再行这等血腥之事,怕是一错再错,恐怕我忠勇仁义山的覆灭已是大势所趋,无法阻挡了。”
郝润良温声道:“玥儿,尽人事听天命,如今忠勇仁义山你做主,自可改掉这条规矩,若是这般再不行,也是天要亡我。”
黄琢玥点点头,又道:“关于那枚金色舍利,沽鲸先生和庞老他们可有研究出什么?”
那场血战结束后,众人清剿少林武僧之时,发现了一枚金色舍利,据无晰无相等人交代,乃是数年前,住持无缘自随州大洪山洪山寺所得,乃是洪山寺初代方丈本苍坐化所留,内中蕴含本苍残存精神,而少林众高僧得本苍残存精神指点,修炼了如“如来神掌”等武功,实力大增,若非今年武林是非太多,保不准少林便这般慢慢崛起,积攒先天高手,挑战忠勇仁义山权威。
然而如今情况暴露,少林也是被打击得一蹶不振,百年之内,再无崛起的可能。
至于那枚金色舍利子,则交由戴文飞、丹秋生等几名先天高手研究,如今已经研究了数日了。
郝润良摇摇头,道:“玉皇顶上没有消息传下来。”
......
玉皇顶上,戴文飞、丹秋生、庞太清、郝力麟四人伤势痊愈,如今正围着一张圆形石台,石台之上放着一个玉盒,其中是一枚金色的舍利子,熠熠生辉。
数日来,四人一边交流,一边研究这枚金色舍利,却毫无结论。在此期间,四人曾或轮流或同时发功其上,但是无论何种运功手法都不能使金色舍利出现少林诸僧所说的本苍残影。
戴文飞将自己只晓有关本苍的事情告诉丹秋生三人,不过隐去了一些私事。而郝力麟听罢,知晓本苍“源空域”有类似夺舍之能,便觉得这百年前的高僧虚伪非常,不似善人,力主将金色舍利毁去,以防这等非正非邪之人重生。四人遂着手一试,而在玉皇顶上,几人都恐弄塌玉皇顶,未有施展全力,但四人竟都无法破去这枚金色舍利。他们又移步他处,全力出手,依旧无功。
之后诸多方法皆有尝试,四人已束手无策,如今再回玉皇顶上,重新思量解法。
戴文飞道:“本苍恐怕是恶非善,这枚舍利子多半是他夺舍重生的重要物件,不可流落江湖。”
庞太清亦点头道:“不错,此物确实该找一个合适的方法保存。”遂看向丹秋生,道:“丹兄,此物由你保存如何?”
丹秋生问道:“为何是在下?将此物放在忠勇仁义山,有层层保护,不是更好吗?”
庞太清道:“丹兄行踪鲜有人知,而我忠勇仁义山乃是众矢之的,如今更是失了家主,金色舍利放在我们这里,绝对不可能安全。”
郝力麟点头道:“不错,如今我忠勇仁义山虽有先天坐镇,但也是有朝不保夕之嫌,丹兄实力非数名先天不能胜之,纵使‘魔君’重生,也不可能将你留下,世上何处不是任丹兄行?”
戴文飞道:“晚辈家事不清,否则四季随心也是一处可以放置此物的地方,但如今,情况前辈也知,恐怕家师会将此物用之以为恶,望前辈不弃,担此重担。”说着,将金色舍利推向丹秋生。
丹秋生见三人皆言要自己保存金色舍利,心知此为不可推脱之重担,便道:“三位不必言重,丹某义不容辞,定会妥善保存。”遂将金色舍利收下。
戴文飞道:“据无缘所言,这枚金色舍利几乎是自主找上他的,此物恐怕会自主行动,前辈可要注意。”
丹秋生点头,道:“自然。”
郝力麟看向远处灵堂方向,道:“看来丧事结束了。”
丹秋生闻言,脸色一沉,道:“庞元老,郝元老,忠勇仁义山这等血祭一般的丧事有伤天和,会折损忠勇仁义山气数,虽有震慑江湖之效,但如今时局变化,理当停了。”
庞太清点点头,道:“在下确也不愿如此,奈何家主不愿修改家训,加上忠勇仁义山上下也大多认为祖宗之法不可改,事情也就作罢了。”
丹秋生叹息一声,道:“当年我也曾劝好友,却也未曾劝得他转念,唉......”
郝力麟笑道:“大家也不必如此唉声叹气的,如今黄琢玥小姐揽上忠勇仁义山大权,她性善仁和,应会力主改掉如此有伤天和的血祭。”
丹秋生点点头:“希望能成,若是事有不顺,在下虽不是忠勇仁义山之人,但好友临终所托,也不可辜负。”
戴文飞道:“三位前辈,也莫在执着这些悲伤事了,我等相约丧事结束便切磋一场,不知三位前辈何时有空?”
丹秋生三人闻言,相视大笑,戴文飞也跟着笑了起来,豪气干云。
丹秋生笑意未尽,道:“武林中人,相逢便是有缘,择日不如撞日,如今我们正好相聚在此,若不论武,怎是武林中人?”
戴文飞笑道:“也是。”遂又分别看向郝力麟和庞太清,“两位前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