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雁入宫后,照例去给皇上请安。
可皇上在和程柏商议国事,李鸿雁也没走,而是在偏殿里吃着水果,哼着小曲等着。
袁怀恩担心她等得不耐烦,特意置了个小炉子在里面,让江鸣陪着沏茶。
江鸣的茶艺一绝,案上的檀香袅袅,配上那琉璃瓶里插着的白色山茶,倒也清幽得宜。
李鸿雁斜靠在软椅上,拿着一个桃子在吃,支开的房门透进一束光,照在她脖子和半个身上。
而她的面容隐在暗处,闭目养神,清脆的声音传来,是她吃桃子的声音。
翘起的脚显示着她的舒适和慵懒,似乎也蕴含着一股高不可攀的贵气。
江鸣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专心沏茶。
皇上进来就看见她安逸地斜靠在软椅上,一个人自得其乐,倒没有一丝生分的感觉。
反倒是江鸣,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宛如陪衬的下人,连往日江大总管的威风都不翼而飞了。
像是一个甘愿洗手作羹汤的“好男人”。
皇上坐下来,轻哼道:“还知道回来呢?”
李鸿雁看都没看他,只是淡淡道:“不许阴阳怪气的。”
皇上语塞。
江鸣则微微勾了勾嘴角,眼底一片宠溺。
皇上郁闷道:“也只有你敢这么跟朕说话。”
李鸿雁索性问道:“要我亲一口才能好?”
皇上脸颊通红,语无伦次道:“混账……朕……我……我是你的长辈。”
李鸿雁起身,“吧嗒”一口,亲在他的脸颊上。
然后坐好了,继续吃桃子。
一股甜香遗留在皇上的脸颊,他眼睛都羞红了,负气地冷哼道:“你再敢这样,朕就把江鸣要走。”
李鸿雁道:“他现在是我的人,你要一个试试看?”
“就算你能要,他的心你也能要走?”
江鸣愕然,内心闪过一丝惊恐。
郡主她怎么……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
皇上则早就习惯了她的说辞,只是不甘心道:“就你会笼络人,有本事别对朕动手动脚的。”
“你欺负朕拿你没办法,朕只是怜惜你,不想你在这后宫里待一辈子。”
李鸿雁大笑:“哈哈哈,老头子,你还真的动心了?”
“千万别,我可不会负责的。”
“除非,你跟我生个娃娃,把皇位传给我们的儿子。”
“但你现在的身体嘛……啧啧……生女儿都够呛!”
皇上被呛得咳嗽起来,额头的青筋狂跳,瞪着李鸿雁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袁怀恩在外面听得跳脚,连忙跑进来道:“郡主啊,我滴个小祖宗,您就不能老实些吗?”
“皇上可有三儿三女呢,不会生,那皇子公主们是怎么来的?”
李鸿雁却突然正色道:“三儿,不是有个老四的,死了的就不算了?”
袁怀恩愣住,那是珍妃娘娘的儿子,只可惜……孩子刚出生就夭折了,所以一直并未记入皇家族谱。
皇上对袁怀恩道:“你这个傻子,还顺着她的话说,你不知道这只会丢朕的脸?”
袁怀恩被吼老实了,不敢多嘴。
李鸿雁笑着道:“行了,你拿他撒气干什么?我不调侃你不就行了吗?”
皇上的脸颊还是红的,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鸿雁,这才不甘心道:“不要激怒男人,对你没好处。”
李鸿雁点头:“嗯,知道了,老男人。”
皇上:“……”!!
“袁怀恩不是说你有事情要求朕,你就是这个态度的?”
李鸿雁吃惊道:“求??”
“我求你你都不要我,我还有什么好求的?”
皇上:“……”
袁怀恩:“……”
气氛僵持时,江鸣咳嗽一声,说道:“郡主她想建立一个像通政司那样的直属衙门,专管一些世家纨绔子弟的事。”
“就像已经伏法的王政皓那样,杜绝世家子弟草菅人命的事情发生。”
皇上听后,有些意外。
“那怎么不直接去通政司。”
李鸿雁道:“那群男人眼睛长在屁眼上,不配跟我做事。”
皇上:“……”
袁怀恩:“……”
江鸣小声:“他们连郡主去查阅档案都很抗拒。”
皇上想了想道:“那大理寺呢?”
李鸿雁道:“其实呢,我并非要这个权利不可。但是你不给我呢,我是不会在京城久待的。”
“而且我回草原,大概这一生都不会来京城了,会嫁一位蒙古夫君,一辈子逍遥快活。”
“要人办事,就得给人权利,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江鸣你考察半辈子了,可以放权了。”
“我不会主动接手这个事情,但我会看着江鸣把这件事做好。”
“你不同意的话,江鸣我也要带走,他是鹰,就应该有更广袤的天空。”
江鸣有些触动,却不敢去看李鸿雁的眼睛,只是下意识垂眸,眼眶里涌上一阵热意。
皇上也明白过来,这是给江鸣要权来了。
他轻咳一声道:“那得捋出个章程来,让六部过一遍,等都同意了,朕再盖印。”
李鸿雁道:“那黄花菜都凉了,谁愿意干谁干吧,反正我不愿意。”
“江鸣也不愿意。”
李鸿雁说完,猛地站起来,正准备想走呢。
气不过又回来说道:“你这老头,还怪会让人伤心的呢。”
“三个儿子要争皇位你不防,那些的大臣等着站队你不问,世家都在互相拉拢你也视而不见。”
“防我?”
“可笑!”
“我李家心里装的是天下,不是野心!”
“除非你自己儿孙不争气,那怪谁?”
“怪你自己!”
“哼!”
李鸿雁说完,大步离开。
皇上先是沉着脸,然后想了一会,自顾自地道:“朕考虑一下没有错吧?”
袁怀恩连忙道:“当然没有,怎么会有错呢,这种事情本来就要慎重的。”
而且……皇上说的还不一定算。
六部那里就一定会死扛到底,因为这关乎他们的权力,谁都害怕被分权,然后被挤下去……
江鸣道:“郡主带着我跑了几天,收集的人员名单,都是在六部排挤,亦或者……不要被重用的。”
“但这些人都有一技之长,亦或者,忠心耿耿。”
“名单我交给师父了。”
袁怀恩连忙道:“是的,老奴收着的。”
皇上道:“那还不快给朕看看。”
袁怀恩呈上去,皇上发现还有些熟悉的人名。
有些是因为铸造兵器被贬的,有些是因为家族连累无法升迁的,还有得罪权贵被坐冷板凳的……
许多许多,但仔细想来,都是可用之才。
皇上道:“她远道而来,怎么知道这些人有过人之处?”
“江鸣,这些年是朕委屈你了。”
江鸣连忙下跪道:“奴才不敢。”
皇上站起来道:“罢了,以后别自称奴才了。捋个章程,先送去给程柏看看,如果遇到阻碍,你们自己想办法克服,朕是不会管的。”
江鸣十分意外,皇上就这么同意了吗?
他甚至于都忘记了谢恩。
直到师父走过来,轻轻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带着哭腔道:“傻子,还不快谢恩。”
江鸣如梦初醒,连忙叩首:“微臣……谢主隆恩。”
皇上抿着嘴角,露出一丝感慨的笑容道:“你倒是满意了,朕却惹到那丫头了。”
“你去替朕哄一哄吧,记得晚膳前必须哄好。”
“不然朕晚膳也吃不成了。”
江鸣含泪,重重地道:“微臣遵旨。”
袁怀恩擦着眼泪,高兴道:“快去吧,别让郡主一个人到处走动,这宫里也不是哪里都安全的。”
江鸣急急地奔出门去。
皇上听后也若有所思,随即看向袁怀恩道:“朕刚刚的确是不想放权的。”
“但鸿雁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能败这个江山的,只有赵氏子孙。”
“李家远在漠北,朝廷权重,安达天下,却受制于四大家族。”
“朕被裹挟其中,动惮不得,不如抽身望鲤,兴许还有出人意料的收获。”
袁怀恩笑着道:“这也就是郡主敢说,敢做,无所顾忌。”
“不然老奴也不敢推江鸣出去,这孩子太过本分,总担心牵连无辜,不敢下死手。”
皇上道:“你说的对,他有刀,但也只有鸿雁能握住他的手,斩下去!”
“也罢,朕就随他们去闹,看看这两个孩子,能不能翻出点风浪来?”
两个孩子吗?
袁怀恩顿了顿,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来。
他最担心的就是,他那傻徒弟……真的会像个孩子一样,喜欢上李鸿雁啊。
少年稚子心,堪比金石玉。
任凭波浪翻天,也会巍然不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