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解安的高烧退了。
他一晚上都在说胡话,一会这里有人,一会那里有人。
最后把李鸿雁都给吵醒了,给他用了点草原上常用的土药,他这才迷迷糊糊睡去。
李鸿雁让王政博靠一会,王政博摇了摇头。
李鸿雁就道:“我明天打算回京了,你们若是想替解家隐瞒,最好是杀了曹老头,把一切都掩藏好。”
王政博不答,只是惊愕地看着李鸿雁,随即又冷了脸,坐到边上去生闷气。
他是人,有良知。
不是畜生,做不出那样的泯灭天良的事情,李鸿雁把他当成什么了?
李鸿雁也瞧出王政博生气了,便坐过去挨着他,说道:“皇上去过漠北,亲征过,这件事你知道吧?”
王政博虽然不太想搭理她,但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然后他自己更气了。
李鸿雁就笑。
继续说道:“那时他是帝王,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崇拜他,因为我父亲、母亲,每次要做什么决定,都说要上书给皇上,由皇上定夺。”
“我也一直以为,他是这世间可以解一切谜题和难题的智者。”
“直到我真的见到了,发现他一点也不怯弱,待人也很和气,上阵杀敌时又能一马当先。”
“我觉得这就是我要找的英雄,我也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当时有一个部落,叫阿桑族。他们率领家族前来投靠,赶来三千多头牛羊做礼物。”
“皇上也接纳了,就让他们的族的男儿跟我们大燕的士兵一起,并肩作战。”
“可三日后,他们族的男儿几乎死绝,军中一片哗然,都说是皇上的意思,是皇上让他们打前锋的。”
“我不信,就想去问我爹,可我爹不告诉我,还不许我管这件事。”
“我烦了就去抓袁怀恩,把他吊在水塘里,他要是告诉我,我就放他走,他若是不说,我就不放。”
“袁怀恩跟我说,刚刚归顺的部落,为了验证其真心,都要要求做前锋部队。能活下来算他们命大,以后自然不会区别对待,如果他们突然倒戈相向,我们也能防备,不至于乱了阵脚。”
“还跟我说,历来如此。”
“我虽然觉得这样对他们不公平,可仔细想一想,大燕二十万将士呢,哪能因为他们区区几千人冒险?便又算理解了。”
“谁知道我将袁怀恩放下来以后,他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郡主,今天你问我这件事,我知道你是个较真的人。但是伺候皇上啊,万万不可较真。皇上为君,我们说好听是臣,说不好听就是奴。”
“你见过草原上那么多如牲口的奴,他们可敢质疑主人的话?今日这件事,莫说不是皇上的意思,是军令如此。若真的是皇上下令的,你也要说,自古军令如此,明白吗?”
李鸿雁道:“我当时不明白,只是觉得心头巨震,好些日子都不想见他们。”
“但现在想想,那又算什么呢?不过是上位者做了丑事,下面的人极尽遮掩,皇上如此,王侯将相如此,官员就会如此……最终就像那几千妇孺孩童,失去了她们引以为傲的依仗和庇护罢了。”
李鸿雁说完,嗤笑着,又嘲讽地问王政博:“你猜,杨知府为什么到现在不敢站出来呢?”
王政博内心巨震,只觉得唇瓣干燥,久久难以言语。
而床榻上的解安,也不知何时醒来,正双眸怔怔地望着帐顶,漆黑的瞳孔里,又深又静。
……
第二天,李鸿雁牵着无双要走的时候,发现王政博和解安在一旁等他。
解安做了书童打扮,跟在王政博的身边。
李鸿雁问道:“灵武呢?”
解安不好意思道:“我打发他回周家了。”
李鸿雁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这是准备入京了?”
解安道:“冤有头债有主,我要去问个清楚的。”
李鸿雁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跟着王二公子很合适,他会带你去见解家人。”
“两位,那我先行一步了。”
李鸿雁抱拳,一跃上马,很快就策马离开了。
她的马很快,一会就不见背影了。
解安有点失落,他想和李鸿雁一起走。
王政博道:“走吧,别想了,郡主不会被儿女私情绊住脚的。”
解安脸色爆红,不好意思道:“我知道我不配,但是……如果能做朋友也是好的。”
王政博沉默着,能做朋友嘛?
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总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片山海那么远。
……
京城,黄家用官员的把柄威胁他们,刑部的人又迟迟不出京去查,只让地方官员报上来,可有可疑的尸骨?
结果没有一个官员报上来,全报的是矿上的短工因为没活干而自行离开,长工聚集,等着开矿好结算工钱。
他们又想镇府司出面压一下,可镇府司交接后就不管了。
而原本闹得最凶的李鸿雁,竟然也离奇地安静下来。
案子顿时陷入两难的境界,皇上得知后,只让江鸣暗中收集,是哪些人在为解家上蹿下跳的。
结果得知是景王,黄家,顿时气愤不已。
“鸿雁还没有回来吗?”
江鸣摇了摇头,并道:“我查到,王政博也出京了。”
“应该是为了解家的案子去的。”
皇上沉着脸,问道:“解家都抄完了?铺地的金砖,都是真的?”
江鸣点头。
“罪证太多,拉不到刑部去。”
“临时在宫里增建一个库房,只折算了银两。”
皇上问道:“具体数额。”
江鸣道:“两千三百二十五万两白银,还有其他的古董和首饰并未折算。”
“据说有些是宫里赏的,有些是解夫人带来的,所以……”
皇上冷笑道:“所以……就这样便宜他们了?”
“宫里赏的不是有记档,解夫人带来的不是有嫁妆单子?”
“你继续带人去抄,彻底抄干净了,朕到是要看看,他们到底还要护着解家什么?”
江鸣点头,立即去办。
他走了以后,皇上又咳嗽起来。
嘴角因为时常生气,又没有缓解,夜里都会咳醒。
袁怀恩实在是担心, 叹道:“要是郡主在就好了,舌战百官不在话下。”
“有她帮着皇上,老奴心里踏实些。”
皇上闻言,也陷入了沉思。江鸣是敲一下就动一下,他向来循规蹈矩,最不愿做逾越的事,怕得罪人。
鸿雁是什么都不怕,你要罪就死盯,盯到你露出破绽位置。如果这都不行,她就会想办法折腾,折腾到她满意为止。
她向来是不会生闷气的,倘若别人气她,她则会还击到自己满意为止。
皇后是这样,王家是这样,解家也还是这样。
但这次……她突然出京去,到底是故意让案子冷下来的,还是早就知道黄家会出手?
皇上无奈地叹道:“朕都没有想过,黄家这些年竟然收集了这么多官员的把柄?”
“你说,如果鸿雁能猜到,她是不是很厉害?”
袁怀恩哑然,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皇上他这是……对郡主起了疑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