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雁走到江鸣的面前,发现他面色憔悴,神情有些蔫蔫的,唇边被海风吹得干裂,仿佛一动就要牵扯出血了。
她蹙了蹙眉,问道:“一夜没有睡吗?”
江鸣解释道:“海浪声太大,不知不觉听了一晚上。”
李鸿雁道:“去休息一会吧,明天再走。”
江鸣面露苦涩:“不可以再多待几天吗?”
“来的时候,我尽量缩短行程,就是希望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好陪陪你,现在看来,是不是不用了?”
李鸿雁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我要出海了。”
“其实你不来,我计划是走雪山的,那样更辛苦一些。”
“现在能从海上走,对那些新兵蛋子来说,已经很好了。”
江鸣这才恍惚,她竟然要走了。
“什么地方?”
“最终的落脚点在什么地方?”
李鸿雁道:“我也不知道,你回京等战报吧。”
“顺便告诉方孝安,我回京之后,要在朝堂上看见他。”
“对了,赵北熠会先和你回京。”
“什么?”江鸣大惊失色。
“他不和你去?”
“为什么?”
李鸿雁笑,问道:“你说为什么?”
“我们一起行动只会吸引更多人的关注,会有暴露的风险。”
江鸣不接受这个说辞,只是道:“我不信。他可以用化名。”
李鸿雁道:“他们不傻,只是从来没有这个先例,想不到也是正常。”
“可一次这样,两次还能这样吗?”
“江鸣,你的武功和智谋都很超群,难得你还有坚毅的隐忍力,这样的你能为我有那么一次的失态,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江鸣闻言,自嘲地道:“你是想说,你心里有我的,让我放下对吗?”
李鸿雁摇头。
她看向海面,忽然想起睡梦中突然想起江鸣已死,然后猛然惊醒。
起来以后,用了好一会的时间才捋清,江鸣还活着,他的死只是在梦里的那个前世,但那已经距离他好远好远。
她笑着,划来小舟,拉着江鸣上船。
小船在海波中飘荡,最终越来越远。
江鸣有些害怕,因为去到海水越深的地方,一旦船翻了,他没有把握能将李鸿雁安全地带回去。
就在他想要动手划回去时,李鸿雁对他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就好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
江鸣愕然,手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他对这个的确很好奇,一开始以为是师父告诉她的,后来发现她十分了解自己,那是只有朝夕相处过的人,才能知道。所以直到这一刻,他仍然想知道,李鸿雁为何那样了解自己。
李鸿雁靠在小舟上,抬手微微挡住晨初的光。
那光有些刺目,像极了那场无法穿透的梦境,给了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其实渐渐的都快忘记了,自己受过的那些苦。
可唯独不敢忘记江鸣的死、两个孩儿受的委屈和折磨,李家军的覆没以及赵彦生那冷入骨髓的目光,林婉瑜如同毒蛇的嘲讽。
她轻嗤一声,不知是觉得自己复仇太慢,还是事到如今,压根就没有将那两个人放在眼里。
只是心里覆盖而来的压抑和酸涩,只有她一个人懂。
江鸣最怕看见她情绪低落,那是他抚慰不了的伤,他轻声道:“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用说了,我信你。”
李鸿雁道:“你信我不会害你,我信你会永远护着我,我说过你是我的家人,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江鸣道:“所以如果当初我坚定一点,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李鸿雁坚定道:“会。”
江鸣释然道:“那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让你为难。”
李鸿雁笑着道:“我不为难,我比较坏,只会高兴。”
江鸣失笑。
他已经不想知道,那些秘密了。
因为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能够陪在李鸿雁身边重要,在她的身边,他可以自由的做自己,不是江总管,也不是江大人,只是她的江鸣。
可就在这时,李鸿雁似带几分追忆的声音响起……
“奉旨进京的途中,我做了一个梦,梦境跌宕起伏的故事陆陆续续钻入我的脑海里,我竟然一时间分不清是真是假。”
“在那个梦里,我收起锋芒,如愿嫁给了宁王。可他待我并不好,还纵容林婉瑜百般欺负我。”
“如果仅仅是这些,我都能忍受,可我万万想不到,原来他早已忌惮李家军,设计使得大军割裂,自相残杀。”
“最终被瓦剌一举歼灭,十万将士沦为孤魂野鬼。”
“我受困冷宫,一直得你照拂,可也连累你为了我,受尽苦楚。”
“我发誓一定要报仇,一定要将他们通通都踩进泥里,所以梦醒以后,我耿耿于怀,总觉得还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没有报。”
“直到今日……”
“今日怎么了?”江鸣问,因为他也会做那种连贯的梦,真实到也仿佛也过了一辈子,醒来恍然若失,仿佛失去了很多旧人一样。
只是他不太清楚梦境那些事情,只是记得一开始的时候很深刻,告诉自己要牢牢记住,可天一亮,什么都忘了。
恍惚中,眼前都是血,多到遮住了他的目光,唯独喉咙里的喘息,一起一伏,直到清醒。
李鸿雁看向江鸣,笑了笑道:“今日我梦见你死了,我到处去找你,最后突然想起来,那只是一梦。”
“梦是我的,仇也是我的,恨也好,释然也罢。”
“我都不应拖着你,沉入深渊之中。”
“一直以来,都是我强求了,我将我认为的人生,强加在你的身上,那样对你是不公平的。”
“江鸣,做回你自己吧。从这里到京城,以后的路,你自己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我不会再那么自私,将你拖入我的营帐中,让你没得选择。”
江鸣听后,笑了笑道:“可是我喜欢被你拖拽着,踉踉跄跄一起走的感觉。”
“那条路不再孤寂,偶尔传来你的笑声、哭声、甚至于是不耐烦的牢骚都可以。”
“因为那样我才真正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我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选,我也知道我该去怎么做?”
“你说过,我很聪明,这点事情困不住我。”
“如果你真的想让我自己选,那就不要说什么让我做回自己的话,在遇见你之前,我只有一个目的,抓住那点权柄,为朝臣递话,为皇上分忧。”
“可遇到你之后,我已经走出一大步,活得更加充实了。”
李鸿雁眼眸一亮,高兴道:“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