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眼为心窗,看着一个人的眼睛,你或许并不能看出具体什么内容,却能很轻易感受到对方是内里荒芜,还是内蕴光华。
沈休文和谢彦卿自然不是一见如故,只是都有交好之意。四目相对,无需多言,他们都心知肚明,两人或能做知己惺惺相惜,或会成对手难料输赢。眼下,怀着对彼此的欣赏,互相都觉得还是传递善意为上。
“休文,可知今日皇上有意为几位皇子和公主挑选伴读?”谢彦卿问道。
沈休文放下酒杯后,不习惯那种口味,便抓了几粒葡萄吃着。闻言,他睁大了一下眼睛,惊讶道:“是吗,还有这事呢?”
谢彦卿笑道:“休文似乎并不在意,怎么,没有想法吗?”
沈休文随手递给他一粒葡萄,哈哈一笑道:“没想法。”他暗道,就算他有想法,皇帝也不会给他派到某位皇子身边的。他爹的兵权摆在那里,他要是真跟哪个皇子绑上了,皇帝怕是也不会安心。
谢彦卿也没再追问,他接过紫珠儿,低头看了一眼,问道:“甜吗?”
沈休文将籽吐入拳心,再伸手松开放入案上空碟中,笑道:“酸酸甜甜的,要是能弄成冰汁,再微加一点蜂蜜,肯定好喝。”
谢彦卿失笑道:“没想到你对吃食还有研究。”他把葡萄放进嘴里一尝,顿时眼角皱起,手忍不住抚了下脸颊。
沈休文见状,含笑道:“谢兄吃不得酸?”随后,又叫了宫人拿茶汤过来。
谢彦卿吐出皮籽,苦笑道:“我牙口不好,吃不得太冷太酸的。”
沈休文心道,原来是牙过敏。在大宁,讲究的人以细盐刷牙,随意的只漱漱口。牙齿健康与否,基本全靠天生的底子。他穿来这里,见过最好看的牙就是那个落水的小女孩的,一口整齐的白玉糯米牙。其他人,包括他自己,都是偏黄一点的色泽。还好,他的也算整齐,目前看也还没有蛀牙问题。
想想他要是烂了牙,或是缺口,或是以金银镶嵌,那画面简直太美,完全无法直视。
他记得以前曾偶尔看过篇科普,据说古代牙疼时,医生有用雄黄和杂草烙牙的,也有直接上□□的,那雄黄可是二硫化砷,那□□更是□□,都是毒物。真真是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最后是痛死,还是被毒死,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沈休文对谢彦卿一时十分同情,这里可没有脱敏牙膏啊。
“谢兄,我在杂书上见过一个偏方,说是常以蒜片贴牙根,可治此症。你不妨夜里临睡前试试,说不定有效果呢。”他边递给他一杯茶,一边道。
“呦,没想到我们的沈二公子见识如此广博,”李恕走过来,笑着讽刺道,“可惜,彦卿他不吃辛辣。那等口臭之物,你留着自己用吧,正好相配。”
沈休文早看到他过来了,只不想理会他。见他出言刻薄,他正眼对上他,微笑道:“李大公子,看来你比谢兄更需要一大碗茶汤。”
对这种说话臭的人,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置之不理。他若自觉无趣,也就消停了。但众目睽睽下,忍他,让他,却容易让人看不起啊。你不怼他,简直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李恕听出他言下之意,怒目道:“沈休文,你以为你肚子里灌了点湖水,就能酸文假醋,装得人模狗样了?告诉你,你差远了!”
谢彦卿一口茶汤含着还没咽下,听到此话,急得都呛着了。其实李恕平日绝不是如此气量狭窄的模样,只是一对上沈休文,他就变得冲动易怒,嘴巴也不肯饶人。前天,他们谈了谈,他还以为他能不再跟沈休文针锋相对了,不料今日一碰面,又是这种情况。
李恕是他多年好友,他不可能不维护他。但沈休文,也是他想交好的人,不能不领他的好意。说实在的,那大蒜,他确实也想敬谢不敏。那气味简直了,绝不是儒雅君子该碰的。
谢彦卿连忙边咳嗽,边道:“你们两个看在我面上,不要再争执了,好吗?”
沈休文耸了下肩笑道:“谢兄,你随意,我去更个衣。”他也看出来了,谢彦卿对自己的建议也是不以为然的。至于李恕,看他眼睛余光总在注意谢彦卿的模样,他深深怀疑,这位少年不是为了以往的恩怨,而是出于自己好友要被抢走的危机感,才各种看他不顺眼。
他在旁看着,心里觉得还有点好笑。好吧,他可没兴趣为了这个和李大公子争来骂去的。事实上,他现在也无意与古代少年们结下深情厚谊,只要关系过得去就行。
沈休文起身洒脱而去,倒使谢彦卿心中有点尴尬了,复又咳嗽起来。
李恕觉得赶走了沈休文,心中大快,忙关心道:“彦卿,你没事吧,要不要去请御医?”
谢彦卿抿唇闷咳了两声,立刻摇头道:“我没事。”
等他再端了茶汤,喝了口,有些无奈地看着李恕道:“你也别站着了,坐下吧。我估计沈休文不会再回来此处了。恕弟,你今日言辞失当,实在不应该。”若让旁人听了去,必然损害李恕自己的名声。
李恕从袖中抽出折扇,摇了摇道:“彦卿,就算他沈休文变得厉害了,你也不必如此结交他吧。就他这个身份,皇上能给他什么好位置。何况我们和他根本不是一类人。”
谢彦卿看向湖中的澄观楼,微微叹了口气,又收回目光低声道:“恕弟,我这个身份又好到哪去,说起来,其实比他还糟糕许多呢。他不管将来能做什么,现在也已经得了皇上的青眼。以我的直觉,跟他相处得好些,对将来是有好处的。”
李恕闻言,手中捏住扇骨,放轻声音安慰道:“彦卿你别多想了,我相信,以你的才华,皇上圣明,总有重用你的一天。”
谢彦卿淡淡一笑道:“希望如此吧。”只是想到家里,他就觉得自己出仕的日子遥遥无期。为了家族,总有人要有所牺牲。
那边沈休文到了厕轩,方便完,在瓷盆洗了手,拿着手巾擦手正要出门,就撞上一个矮他一头的少年。
“对不起啊。”少年边说边急匆匆地跑了进去,看上去急着更衣。
沈休文本不以为意,但走了几步,就觉得似有不对,低头一瞧,正好看到自己腰上的玉佩不见了。
“哈!”他忍不住失声一笑。没想到,他也遇到电视剧里常见的戏码了。
这是谁,打算搞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