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休文回到侍卫处换原来的衣服。因为他受皇帝特别关照, 又来去匆匆,想着赶去国子学办手续, 因此还未与同僚多认识了解, 便只是客客气气地同遇到的人告辞,离开了皇宫。
沈泉从马车跳了下来, 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包袱和佩刀, 高兴地喊道:“公子!”
沈休文今日留了沈川在家清点库房,问他道:“可曾吃了午饭?”因为知道自己要半天才能出来,便吩咐了他可以自由活动一会。
沈泉动作利索地将东西放好,边点头憨笑道:“吃了, 公子,我这还给您包了一个烀饼,甜甜的可好吃了!您要不要尝尝,先填填肚子?”
沈休文微笑道:“好啊, 我正好有点饿了。”他喜欢这孩子老实却又不失机灵的做法。若是沈泉听了他的吩咐却因为自己心中担忧而不敢走动,那他即使饿着肚子等他,他也不会觉得赞同。
沈泉果真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裹的粟米烀饼,黄灿灿的,看上去还挺诱人。沈休文接过在手, 发现饼还温乎, 咬了口果真有股淡淡的香甜味道。
“公子,我们这就回府吗?”沈泉脆声问道。他心里高兴, 公子不嫌弃他爱吃的吃食耶, 他刚刚说的时候还有点忐忑呢。
沈休文上了车, 咽下一口饼道:“不回,去国子学。在学府街先找个食肆,我吃个中饭。”
“好嘞。”沈泉坐上车头应道。
沈休文又道:“小泉,等回去了,你和你爹说一声,这次没来得及和李内侍约好,让他再等等。”
“是,公子。”沈泉忙道。他还不知道认亲的事,倒是有些疑惑,不过并没有开口问。
过了片刻,他们的马车平稳地停在学府街街口一家小吃店外。沈泉听说这家有样芸豆卷特别出名,就推荐了沈休文来看看。
沈休文算是发现了,他新来的小厮是个小吃货,对京城内大小巷子里的平民美食都了然于心。这家小吃店店面不大,只有二三十平的大堂收拾得很干净,整齐放着六张桌子。可能是已经过了饭点,堂内就一桌上有两个食客。
沈休文没细看,就进去随意找了个空桌,正打算坐下,却听有人招呼他。
“沈二公子,你怎么来这吃饭?来,过来一起吃啊!”
沈休文一看,原先背对门而坐的原来是李恕。他和一位二十来岁白净的文弱书生坐在一起,桌上点了六个小菜,之前正饮茶聊天。
沈休文冲对方一笑道:“李兄客气了,我这有事,打算简单吃点就走,就不打扰两位了。”
李恕却招手道:“哎,我知道你有什么事!别磨蹭了,过来一起坐!我身边这位就是你待会要去找的俞司业,专门等你来办事的!”
那俞司业含笑站起身对他施礼道:“下官俞叔海见过沈二公子。”司业算是秩卑位尊,品级上只有五品,是不及沈休文的。
沈休文忙回礼道:“沈休文劳烦俞司业了。”毕竟是休沐假日里人家特意过来为他办理手续。
俞司业摆手道:“不敢当劳烦二字。沈二公子,请上坐。”
“那我便不客气了。”沈休文此时也不好走了,便在李恕对面坐下。
李恕已经吩咐了店小二拿来新的杯盏碗筷,并自作主张又点了两样菜,叫了份芸豆卷来。
他对沈休文道:“他家这个卷特好吃,自己做不出那味道。”
沈休文笑了一下,从容倒了一盏茶,举杯道:“今日有缘,休文敬二位一杯。”
李恕闻言眉头一挑,也举杯道:“你不用客气,我这人嘴快口拙,以前对你有得罪之处,你别往心上去啊!”
沈休文笑道:“李兄哪里的话,我们间并没有过节。”
李恕哈哈一笑道:“的确如此。彦卿总说我该和你做个朋友,你若看得起我,咱们就此交好如何?”
沈休文也不拒绝,爽朗应道:“好。”
俞司业填满了一杯,此时举起来微笑道:“我也凑个兴,今后在国子学还请两位多多关照啊。”
沈休文和李恕都对他谦虚相应。三人碰了一下,都仰头喝尽。
闲聊几句,推杯换盏之间,沈休文倒是发觉若是李恕一旦不再刺人后说话言之有物,见识广博,令他多有赞同之处。那俞司业原来是李恕的表亲,也是个十分有趣的学官,谈吐文雅,为人毫不迂腐。
其实,李恕和俞司业也心中非常意外,没想到沈休文相处起来令人十分舒服,且颇有思想,有些观点更是新颖独到。
一顿饭下来,三人彼此都有欣赏之意,气氛十分融洽。
李恕给沈休文夹了块才新上来的芸豆卷,道:“休文,我看咱们国子学和太学下次论道,由你上场吧,定能辩赢那帮子人。”
沈休文笑道:“李兄,我这还没入学呢,你就抓壮丁,给我派任务了。我可得先观摩学习才行,等有把握了后,定不推辞。”
李恕叹道:“那我等你啊。唉,人家太学的人虽然清高,但他们学业上上进心足啊,咱们国子学的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要太多。”
俞司业放下筷,慢条斯理道:“李恕,这也是正常的事。国子学的学生们本来也不是主要为了科举来的。”
要知国子学是勋贵子弟的镀金之处,自然没有寒门学子砥砺奋发的氛围。想他寒窗苦读十二载考中进士,任劳任怨地做事,也不过是个小小司业。而国子学里的学生们,哪个不可以蒙父荫做官,一上来就品级能和他差不多了。
虽然这样的荫生很难做成大官,但自有一批学识好的权贵子弟能入皇帝的眼,从此青云直上。像他眼前的这位沈家二公子,不必经过重重选拔考试,只因一笔字得了皇上喜欢,就可以直接当上两学的教授,开堂授课了。更别说,人家因为一场行宫考试,已经有了男爵之位。
世间无公平之事,当初投胎技术不好的,来了也便只能一点点争赶。他身为国子学司业,其实是很理解太学学生的心情,对于这些天之骄子,要放平心态,做好自己,可不是容易的事呢。
沈休文在旁边吃边微笑听着,看了俞司业一眼。
李恕道:“我知道,就是有点看不过去。对了,叔海,国子学正要新建的学舍,真是为皇子们准备的?”
俞司业道:“这你就问错人啦,我只负责监工啊,或许该问问沈二公子。”
李恕一拍脑袋道:“对啊,休文,你现在是皇上跟前红人,你知道吗?前朝皇子们是到国子学上课的,如今皇上是不是要改回来?”
沈休文吃完芸豆卷,放下筷子,放低了点声音道:“这事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皇上已经定下了几个皇子伴读,李兄你也在其中,待会你赶快回家,应该是会接到旨意的。”
“我果然也是啊,”李恕一怔,轻声问道,“知道是哪个皇子吗?”
沈休文道:“是四皇子。”
听他这么一讲,李恕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他和谢彦卿走得近,但家里是不希望现在站队到大皇子那的,即使大皇子有意选他为伴读,他也不敢自己应承。现在他到还算年幼的四皇子跟前,倒是轻松许多。
“多谢休文。”他知道沈休文并不是大嘴巴之人,现在肯提前给他漏口风,算是真的与他交好。这份人情他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