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转眼即逝, 很快到了沈休文下山回京的日子。
晨起, 山中翠鸟清鸣,林间榴花微绽。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缓缓吐纳,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沈休文从山崖上观日升归来,心道, 也难怪三师兄愿意在此隐居修道, 住惯了真有点舍不得走了。
到了山洞,赵元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黄经纶则在翻自己的书箱。
“师兄, 你找什么呢?”沈休文走近问道。
黄经纶撕开一本书的封皮,从夹缝中抽出薄薄一张纸来, 起身递给他道:“差点忘了给你这个,带走吧。”
沈休文接过来一看, 神情一怔:“师兄,这是?”
黄经纶道:“真定城的密道,我爹从客商那弄来的,据说密道之中还有宝藏,到底有没有谁也不知道。”
黄经纶所说的真定城就是失去的北方四城之一,最靠近沙蒙国原来的国境, 本是真定关,后来就成了普通的边陲小城。
沈休文仔细收起来, 放入怀中道:“师兄, 我就不客气了。”
黄经纶笑道:“你要找到了宝藏, 可得分我一点啊。”
沈休文也笑道:“知道了,定不让师兄吃亏。”
他又道:“师兄,真不跟我一起走吗?这里的东西我可以让人来收拾好的,你直接与我去京城吧。”
黄经纶摆手道:“不了,这个时候京城热得慌呢,我才不去。你替我跟老师问好,告诉老师,不孝弟子过几月就去看他。”
沈休文点头道:“好,师兄放心吧。我下山后就留两个人在傅家镇,你有什么事吩咐或是准备去京城了就找他们。”
黄经纶拍拍他的肩头笑道:“师弟别啰嗦了,赶快走!,人也都带走!我到时自会去找你的。”
沈休文无奈道:“师兄,我们这都没吃早饭,你让我和赵元空着肚子赶路啊?”
黄经纶一瞪眼道:“那都是我的,你们赶紧下山吃去吧。”
沈休文看向洞口已经传出香味的肉粥,苦起脸道:“不是吧,师兄,这都开锅了,我们盛一碗垫垫肚子就行。”
黄经纶吹胡子道:“一碗也不行!我知道赵元包袱里有干粮,你饿了,先吃那个去!”
他又道:“别耽误工夫了,再晚你家大公主就得晚一天见到情郎了!”
沈休文失笑,拿起一个藤编的小提箱道:“好吧,我这就走。”
黄经纶看着那精巧的箱子随口叹道:“你说你这脑袋怎么长的,一贵公子哥,怎么什么都有兴趣,还什么都会!”
来了山里一个月,找出好几种好吃的野菜,不仅到李家店教人试着种起来,还画图记下说要让皇帝给推广种植。不仅给他山洞里添置各种用品,还想法用竹竿从山涧那里引来水流,方便取用。
这藤箱子,也是沈休文画出来的形制,找了山民做出来用,说是轻便旅行箱。那词他都是第一次听说,真是新鲜有意思。
而且,他五师弟是有心又有钱,还下山吩咐沈寿他们让京城来人在这边开办个手工艺制品坊专门回收这边百姓制作的藤制品和竹制品。他自己随手又画了好些家具样子,让底下人研究去。
黄经纶就算没在京城常住过,也知道这些精巧新奇的东西一面世,肯定会得人喜欢跟风采买。
沈休文呵呵一乐,往洞口走去。黄经纶和赵元也都跟着往外走。
沈休文提着箱子走到灶台那,动手熄灭了火。
他回身笑道:“师兄,你别送下山了,早点用饭吧,凉了不好吃。以后你自己要保重啊,别随便糊弄。”
黄经纶微微低头眨了下眼睛,挥手道:“我知道了,快走,快走吧!”当年他辞别老师,独自进山隐居的时候都没有眼下这么心里酸酸的。
沈休文时而像个弟弟一样顽皮,时而像个朋友一样可以交心。明明是个高贵的公子,却像从来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他的目光清澈正直,胸中又似有一颗火热的心,总能温暖别人。
对黄经纶来说,这辈子除了老师,再没有第二个人这么靠近过他,这么关怀过他。
沈休文看他眼眶微红,想着他三师兄在山中孤零零的,心中一时也有点难受。
他沉默了下,忽然大声道:“呀!师兄,你还没给我见过你的真容呢!”
黄经纶楞了下,摸摸胡子哈哈笑道:“等着吧,等以后从西北回来我就刮了,让你瞧瞧!”
沈休文遗憾地叹了一声,复又道:“好吧,这次可说定啦,师兄到时不许反悔啊!”
黄经纶笑着道:“不反悔,不反悔。”
沈休文笑了道:“师兄留步,我们走了。”
赵元也默默走到沈休文身边,又对黄经纶道:“真人保重。”
黄经纶保持着微笑对他们点点头,看着他们沿着窄窄的山路离开,很快不见了身影。他的脸上这时才露出落寞的神情,缓缓地走到灶台前,闻着香喷喷的肉粥,却不再那么想吃了。
这边沈休文和赵元翻山越岭,走另一条小道直接到了和沈寿等人约好的山脚处。
看到他俩出现,沈寿和沈瑞忙从马车边迎上前来。
沈寿禀告道:“公子,事情都安排妥了。”他按吩咐让两个沈家人专门在傅家镇帮着料理沈休文三师兄的生活,按时按点地进山送米粮衣物等。
沈休文点头道:“好。记得让人轮班。”总让两个人出差在外,终归也不太好。
“是,公子。”沈寿应道。
另一边,沈瑞则接过沈休文的提箱,放去马车上。
沈休文看了看马车道:“到了前面镇子上,再留两个人驾车慢着点走,其它人还是跟我快马回京。”
众人应下。一行人到了傅家镇后,用过午膳,稍作休整,便兵分两路,一前一后出发了。
沈休文踏上行程后,渐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他本以为自己没有那么想念沈家,想念京城的人,但每次休息时遥望京城的方向,竟希望自己能变出个高速交通工具,可以千里瞬息到达。
这自然是个空想,沈休文只能老老实实地骑着马,想着尽可能快地回去。但天不遂人愿,他们进了玉州境内后,官道上一下子多了不少车马行人。
沈休文见许多人拖家带口,还面色悲苦,不由下马去问了问情况,才得知今年穿过玉州的大河发了洪水,导致好几个县都遭了灾,让百姓因此流离失所。
沈休文眉头紧拧,上马后停了片刻,沉声道:“我们去决堤的地方看看。”
“公子,请三思!”沈寿忙焦急道。
沈休文拉了拉马缰道:“就这样决定了。沈寿你留下和后面的马车会和后进京,顺便和我爹说一声。我去那里查看下情况就会回去的,让他放心。”
沈寿苦了脸想再说什么,可对上他家公子坚毅的眼神,不由垂头道:“是,公子。”
就这样,沈休文带着赵元、沈瑞和另外两个家仆,策马前往受灾的地方。他们越是靠近洪水区,越是面色凝重。官道两旁已经有了不少流民的土坟,落在后面的百姓个个衣衫褴褛,十分凄苦。
沈休文一行还被十来个还算强壮的灾民围堵。沈休文念他们情有可原,并没有将他们弄伤,放了他们离去。
走了一段浅水区后,赵元对沈休文担心道:“公子,前面水越来越深,咱们的马只能支撑一段,若是不及时回转,定要出事的。”
沈休文点头道:“我知道。你们留在这,我去那边山坡上看看堤坝,马上就回来。”他不是一意孤行的人,决定过来是想实地探查一下洪灾的情况。这一路沿途走来,他心里多少有了点数,也打算回京了。
他不知道当地官员是怎么向上面汇报情况的,但看样子是没有采取太有效的措施来安置灾民。
赵元不放心,还是跟着他一起去了一趟。
沈休文查看完道:“我们立刻赶回京城!”
他想着他现在的身份并不好干涉当地的行政,还是得找皇帝来办。所幸玉州离京城也不过几百里地,快马加鞭一天就到了。他有那功夫跟官员周旋,还不如立刻去找最有用的人来管这件事。
赵元等松了口气,忙应声护着沈休文往京城策马而去。
时值七月初二后半夜,沈休文终于到了宏伟的城楼下,拿出令牌通过了城门,然后直奔皇宫。
夜色中,马蹄急促,他迎着轻风赶到宫门。守门的侍卫一见是他,忙问道:“沈侍卫,这么早赶来有事?宫门还不到开的时候呢,您得等等了。”
沈休文下马喘了口气,道:“我有急事禀告皇上。现在什么时辰了?”
侍卫走到旁边门房看了看里头的更漏道:“已经丑时中了,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
沈休文想着倒也不差这点时间,否则层层通报,就得惊动半座皇宫了,便道:“那我等等吧。”
侍卫笑道:“沈侍卫你就是人好。快请门房里歇一会。”
沈休文微微一笑道了谢,走到外头吩咐赵元等人先回去后,才转身就见皇帝身边的李内侍疾步出来。
“沈公子你到了?快,皇上有请。”